这一住下,顾茉莉就真不走了。
有任务在身,必须忍辱负重。她过去跟劲草好,是无意识地,现在的好,却是有意识地,无论如何,反正她就要制造出一个天下太平和谐美满。她坚信只要她跟劲草阖家欢乐了,那个幕后黑手就一定会再跳出来。到那个时候,较量才算真正开始。 不过,真回到家,面对病怏怏的婆婆,茉莉的思想又有些转变。刚开始,相敬如宾,茉莉是有点装的。一来二去,她觉得装也没意思,索性豁出去,把自己奉献出来,让老太婆高兴高兴。 顾茉莉端茶倒水,和颜悦色,弄得郑姐差点以为自己马上要失业。善亚也提高警惕,她不认为茉莉是真心的,她认为茉莉绝对有目的——那就是要跟她争夺劲草的爱。顾茉莉这是在堵她的嘴呀!人家要做一个无懈可击的儿媳妇、老婆、妈妈,到那时候,还有她善亚的生存空间吗。 劲草也觉得茉莉转变得有点突兀。过去那个寸土必争得理不饶人的茉莉才符合逻辑,现在呢,她摇身一变成为中国传统女性,他不适应。或者说,他担心这种变化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两口子忙了一天,一齐上床了。劲草睾丸恢复过后,还没跟茉莉“共襄盛举”过。 茉莉刚躺下,劲草就压上来了。 茉莉推开他。 “不要?” “累,不想动。” “又不要你动。” “干吗,人情债,肉偿?” 劲草拿手掌撑着脸,“是不是妈说你了。” “哪个妈,咱妈吗,没有。” “你妈,您母亲。”劲草嬉笑。 “她说我干什么。” “她不教育你,你怎么会突然就上路了呢。” “朱劲草,你是不是有毛病,家里飞得鸡飞狗跳,你才觉得正常,才舒服?” 劲草涎着脸,“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寻找那什么……动机。” 茉莉脱口而出,“这小日子,就得往好了过,这就是动机。”劲草翻身倒床上,闭上眼,假装睡觉。他觉得茉莉没说实话,突然回家,又突然孝顺,根本不是她的寻常做派。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茉莉之所以变脸,是因为她觉得他妈活不长了,所以才及时回来表现落个好名声。换言之,过去她觉得日子是马拉松,她没有跑下去的信心,现在成短跑了,百米冲刺,所以她跑得欢快。这么一分析,劲草又打心眼里认为茉莉可恶了——她这是盼着他老妈早点死呀!呵呵,猜是猜到了,但劲草一分一毫也不愿意露出来,因为即便她是假意,也比真实地对他妈坏强。茉莉的情绪,他现在根本照顾不到,眼下生活的焦点,是全力以赴把老妈照顾好。 搬回来了。顾茉莉一方面是处理好跟老公、婆婆的关系,另一方面,是继续“破案”。她拿着劲草的小手机,上面是那句话:“茉茉,你就那么狠心?不顾你儿子了吗。”不是刘阳,那该是谁呢。顾茉莉像盘核桃一般在心中反复磋磨着这十几个字。还有加劲草微信的人,rebacca以及背后的“伟”,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茉莉觉得眼下缺一座“桥”。 上班时间,党文萱来找她。因为婚礼事故,她跟茉莉走得很近。她觉得自己跟茉莉有着相似的处境。只不过,她的更糟糕。她还是想离。 “就因为房子么。”茉莉问。 文萱的眼皮很沉,手比划着,“他们那个家,我根本融不进去。”茉莉的心咯噔一下,文萱的感受与她多年来的感受完全重合,可她总不能劝别人离婚,“慢慢来,这才多久,事情都在变化,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说完茉莉就暗叹,这种老婆三吊的话怎么从自己嘴里讲出来了。熬成婆有意义么。 “牵牛没房子,所以敏感,他总想让我同意他父母过来,以此证明我爱他,我做不到。”文萱说得别别扭扭。 茉莉皱眉。真亚、善亚、美亚,没一个省油的灯。 茉莉牵过文萱的手,“这些你不应该现在才知道。” 文萱沉默,半晌才说:“我以为我能接受,但现在发现不能,他妈一来,我的书桌都得拆除,实在没地方……”茉莉这才想起来文萱还算个“准学者”。但她不得不提醒文萱,“离了,然后呢。” “我做好一直单身的准备了。” “孩子应该留住的。” 文萱突然大声,“不是我不留,是他的精子活性不够!”茉莉愣住了。这个关键信息,没人跟她说。文萱终于失控,“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跟他结婚到底有什么好处!直男!利益!妥协!悲伤!牺牲!裹挟!我的字典里现在尽是这些词,沈榴榴过得都比我幸福,她好歹有个孩子!” 天。她怎么知道的。是牵牛告诉他的?那劲草也知道了?她现在怀疑,他们那一大家子根本早都知道汪凌霄的情况,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只有她,傻到四处求证,要一个水落石出,上赶着当了捣屎槌子。 周末回娘家,茉莉把文萱的事跟玉兰说了。吴玉兰叹息,“读到博士,照样没用,你婆婆就够可以的了,她那个妹妹,更厉害,文萱跟牵牛结婚,婚礼委委屈屈地,其余的就更别说了,钻戒、黄货、对戒、蜜月、婚纱,哪样到位?娘家还贴了房子,她三姨还要来住,这样的还不离,真是没天理了。” 茉莉说:“离了找谁是个问题,文萱也是硬盘。” “那也是博士硬盘。” 茉莉叹,“现在结婚,哪还像结婚,简直就是在谈一桩生意。”玉兰笑笑,“有生意谈倒好了,哪像你公婆,我们愿意合资,人家还不干呢,你爸老同事邱阿姨记得吧。”茉莉说有印象。玉兰说:“她娘家上海的,退休回来,她嫁女儿,找了个本地男孩,男方家有个老破小在普陀,打算卖了新房,五百万首付,男方家拿三百万,希望女方家再拿两百万,小夫妻背着六百万贷款。你邱阿姨坚决不干的。” 茉莉绕糊涂了,问为什么不干。 玉兰说:“还不明白?男方这是想用女方口袋里的钱,过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随即笑笑,“劲草家好,当初我和你爸,意思拔高拔高,你和劲草的日子好过点,人家还不乐意。” 茉莉这下明白了,说他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玉兰加把火,“怕不是死要面子,是害怕将来离婚麻烦,扯不清,所以干脆自己买,”愤愤然,“还没结婚呢,就想到离婚了,日子能过好么。” 茉莉很少听老妈这么说婆家的坏话。可仔细听下来,也不是没道理。玉兰又问:“回去住得阿舒心?”茉莉只能说马马虎虎。真心话,她现在跟老妈也不能掏。玉兰道:“记住,爸爸妈妈给你做后盾,就是要让你有底气,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委屈自己。”茉莉苦笑,说不委屈,又说打算要二胎。 “这么想就对了。”玉兰坚决支持。 忙完手上的活儿,玉兰突然问:“你带张善亚去做皮秒了?”茉莉一愣。是带去过。用的是她跟老妈共用的卡。“皮秒、水光都做了,”茉莉不遮瞒,“我还做了热玛吉。”玉兰呵呵道:“关系这么好了。”茉莉似乎闻到了一丝醋味,笑笑道:“当朋友处。” 去日本旅游是劲草提议的。茉莉征求善亚意见,说要带上老妈玉兰,来个合家欢。劲草觉得有点奇怪,但善亚看在皮秒的份上,还茉莉一个人情,同意了。朱劲草自然不好反对。老娘要孝敬,丈母娘也不能怠慢,而且吴玉兰去,还能帮着照顾囡囡,利大于弊。 茉莉回家跟老妈提,玉兰不答应。“你们去玩,我就不凑热闹了。”茉莉强调这叫公平,他能带他妈去,我就能带我妈去。吴玉兰道:“下次单去,你,我,你爸,用不着搀和在一起,这样子都没办法放松。”茉莉道:“你不去,他妈也不肯去了。”忽然压低声音,“她还能出去几次。” “病危了?”玉兰脑子快。 “没说,我感觉……”茉莉tຊ话不说尽。 “我说怎么舍得去日本了。” “所以啊……” “弄得跟送别似的。” “送走了她,我的好日子就来了。”茉莉笑不嗤嗤地,“趁还喘气呢,干吗不做做人情。” “你做人情,我跟着受罪。” “谁让你是我亲老娘呢。” “你爸该有意见了。” “别告诉他。” “那不行。” “或者就说,这是女人团。” “劲草可不是女的。” “这个团容不下爸那样的男的。” “什么样的?” “大男子主义,退休干部,随时随地指点江山那种。” 旅行前的准备可是个大工程。劲草忙着陪善亚办护照,来来回回跑了不少趟,茉莉负责规划行程。婆婆的意思是,报旅行团最好,省钱,安全。但劲草不同意,他还是趋向于自由行,不受约束,玩得深入。茉莉也认为抱团是恰当的,可是架不住劲草的执拗。 看得出来,他是把这次旅行当作陪老妈的最后一次出国。每一步都格外慎重。要求档次。最后善亚妥协了。茉莉规划好了行程、定了酒店。上了飞机,两位母亲点头致意,然后分别坐在自己孩子这边。 一路相安无事。谁知下飞机到酒店,正准备入住的时候,出故事了。茉莉定了三间房。一间大床,她跟劲草带囡囡住,另外两个单间,分别给两位妈妈。可善亚得知,一定不答应。她认为三间房太浪费。最多最多,两间可以了。玉兰站在一边不做声。茉莉和劲草做善亚的工作。可张善亚一定不肯,生病过后,她变得更加固执。即便亲家在旁边看着,她也不打算妥协,她只求实惠,因为这可都是她儿子花钱。 原则上,定了的酒店是不能退的,但架不住善亚在大堂一阵喧嚣。最后,房间还退了。五个人,两间房。酒店说原则上不允许。但耐不住善亚闹腾,到底应允了。茉莉问劲草怎么住。朱劲草想了想说:“你带你妈住,我带我妈住。”茉莉问:“囡囡呢。”劲草说:“你带。” 玉兰站出来,“可以了吧。” 劲草连忙说可以了。吴玉兰抿了抿嘴,不管其他人,拉着囡囡,率先朝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