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地,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耳畔隐约能听到远处高楼上传来的欢声笑语。
秦舒言端着茶杯透过窗户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巍巍高楼,偶有人影映在花窗之上。 “这风月楼还真是人间享乐之所在!”秦舒言收回目光道,“可这样的地方不过是提供人们片刻的欢愉罢了!终究不是可以托身的长久之地。” 花魁娘子见她说这话时情之切切,又是个行医问药的局外人,不免也掏心窝子的说两句,“我也有盘算。等我攒足了钱,就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小镇,开一家胭脂铺子,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她这样独立的想法,倒不像世俗中,嫁人生子那般迂腐。 “你长我几岁,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吧!”秦舒言没等她答应继续道,“姐姐若是需要银钱赎身,妹妹可以帮忙!” 花魁娘子莞尔一笑,“妹妹是女子怕是不知道咱们风月楼的规矩吧!” 秦舒言一听这话,面上不由得紧张,“这里赎身很难吗?” 花魁娘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我们这里不需要赎身,想走随时都可以!在这个楼里的姑娘虽然都是穷苦出身,有的是走投无路,有的是被爹娘卖进来。风月楼不仅给了我们安身立命之所,也给我们从未有过的底气。” “底气?” 花魁娘子点了点头,“风月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清白之身,在这里我们从来不低人一等,如果我们不愿,就算有客人强迫,楼里的小厮会出面维护我们。” 秦舒言诧异,犹豫了半天,“那姐姐之前……?” 花魁娘子叹了口气,忆起往事来,“我成过亲,但肚子一直没动静,被婆家厌弃,时间久了他常留恋于烟花之地,我的病就是那时候染上的。后来他们把我撵了出来,我身上没钱饿晕在巷子里,是这风月楼的掌柜救了我,之后做了楼里的花魁娘子,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天我身上就开始起红疹,掌柜的没有因此嫌弃我,还帮我遍请昊都的名医,替我诊治!” 原来是这样,秦舒言恍然,“没想到姐姐竟有如此遭遇,难怪这般独立!看来这风月楼的掌柜是个难得的好人。”她顿了顿,感叹道,“这么一个菩萨心肠的人我倒是真想见见!对了!姐姐!你跟我说说他的模样吧!” “其实不瞒妹妹,我也没见过,我是后来听旁人说的,楼里的生意多由管事的打理,他几乎从不露面。”花魁娘子目光看向窗外,轻叹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怎样的一个人能支撑起这座风月楼呢?” 秦舒言配合的笑了笑,“我猜应该是个诗酒行乐的妙人!” “这鱼龙混杂的昊都城,又何止是个妙人这么简单!” 说到鱼龙混杂,秦舒言想起她此行还带着目的,故意道,“我看这风月楼还兼营客栈,这夜晚未免太喧闹了吧!” “是有些喧闹,不过来这里住店的人,也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在这楼里你可以打听到最新的消息,也可以见到想要结识的人。”花魁娘子伸手给她指了指,“你瞧!楼上那两层就是用于客栈的厢房。” 秦舒言再次审视那座通体发着昏黄烛光的风月楼,不免惊讶,“看来想要住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来这住的人非富即贵,来之前都会派手下、小厮送拜帖预定厢房!” 有钱人的生活秦舒言没见识过,初次听闻不免咋舌。 她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姐姐来月信之时要好好休息,今日我先回去了。” 秦舒言退出院子,背着手看似悠闲但脚下却是疾步朝风月楼走去。 大堂内,雕梁画栋、幔帐飘香! 秦舒言忍不住重新打量四周,这楼里除了迎客的小厮之外,其他的小厮身形稍微健壮些,分别站在各个楼层的四角及过道的中央。 秦舒言不动声色的提着衣摆在人群中缓步上楼,想躲过这些人的视线上到楼顶,实在有些难办。 她驻足站在二楼的围栏边上,望着台上曼妙的舞姬想对策。 身侧花架上那盆小苍兰开得极好,她又看了一眼坐在舞台旁弹筝的乐人,不动声色的抬手拽了片叶子下来,乘人不备,蓄力在指尖将叶子甩了出去,原本柔软的叶子如刀片般穿过众人的头顶,直朝那弹筝人的琴弦飞掠而去。 ‘嘣’的一声,乐曲戛然而止,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望去。 秦舒言趁这个间隙,迅速奔至楼上。 与楼下的热闹纷乱相比,楼上安静的异常,厢房颇多、结构复杂,走廊昏暗弯弯绕绕的像个迷宫一般。 廊上没有人声,秦舒言一间一间查看摸索着,这个时间段楼上的客人多半都在下面欣赏歌舞,几乎没人会留在上面,可她在楼下也没见到那几个域外人的身影,在这楼里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要怪就怪这风月楼的掌柜,将好好地一座楼建得跟四通八达的蚂蚁洞似的。 反正也没有人,秦舒言鬼鬼祟祟更显得心虚,索性肆无忌惮的背着手在廊上闲逛,她拐进一个小回字型的走廊,最里面的一间传来低沉的人声,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秦舒言轻点着脚尖,小步凑了过去,她蹲下身贴着门板慢慢探出头,伸手在窗纱上戳了个小洞,虚闭着一只眼睛朝里面观望,居然是那个域外行商。 她惊奇之余,不免感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房内只有两人,那个域外行商明显身体不太好,坐在罗汉榻上边轻咳着边听旁边玄色衣袍的人说话。 “掌门!我们这一路几乎买了他们云秦全部的药材,一旦开战,药品补给定会短缺。现在就差昊都城外这批货了。” “货一旦交割……咳咳……立即运走!让我们的人分几路人马回去,就算被云秦的人发现,他们也于事无补。” “是,掌门!” 听到这儿,秦舒言怕那人出来不敢再听下去,弯着腰默默地往后退,可谁知脚下的地板偏偏与她作对似的——‘吱嘎’! “谁?” 秦舒言见大势不妙转身就逃。 身后随即传来开门声,急促的脚步紧追而来。 秦舒言不熟悉地形、慌不择路,两边都是厢房,楼梯下面有小厮把守,若是往楼下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她把心一横,手上捏了一把药粉,如果一旦被追上,药粉可在走廊里发挥最大的效用,到时将人放倒,再从容不迫的下楼。 可她不知这楼里有多少他们的人! 或者…… 她心里正盘算着其他出路,突然看见前面走廊的尽头有一扇花窗。 突然心生一计,破窗而逃也可! 就是有点对不住风月楼的掌柜! 不过想来他这人有钱又心善,这种救人于危难的事,他定然能理解。 想到这,秦舒言加快了步伐,腿上蓄力,正要护住头面准备破窗时,身侧的房门突然打开,秦舒言只觉得自己腾空的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量拽进了屋,这人很熟悉她的招式,封住了她的嘴,又按住她拿药的那只手。 秦舒言背抵着门板,他两只手的动作几乎是同时的! 房间里点着灯,她抬眼看面前的人是许久不见的穆时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听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穆时桉才松开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插上门栓,转身慵懒的坐在案前,斟茶自饮。 秦舒言坐在地上喘着气,平复心绪。 穆时桉喝完一盏茶,故意揶揄她道,“大小姐这般亲力亲为,特意跑到风月楼来杀我么!” 秦舒言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见他没有要请她喝茶的意思,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吹了吹烫嘴的茶水,忍着烫分三口喝下,才缓缓道,“你明知我不是来杀你的,何必故意与我说这些。再说,你与我虽然没同甘苦但也算是共患难吧!就算没共患难,那也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逢场作戏这种事,你应该比我熟啊!” 穆时桉闻言不领情的冷笑了一声,“要按你这么说,咱们还是自己人喽!” “当然!不然你方才救我干嘛?” 秦舒言卖乖的看着他,见他别开头不言语,这才有空打量四周。 这件厢房有些奇怪,里侧珠帘之内是长方形的桌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旁边还罗着几本书,整个房间连张榻都没有,不像卧房,倒像个书房,与方才她窥见那行商的房间布局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地方?” 穆时桉独自别扭,声音冷冷道,“风月楼!” 秦舒言一口气被他噎了回来。 她难道会不知这里是风月楼吗? 他显然不想告诉她,秦舒言也没多纠结。 “多亏穆二公子仗义相救,不然风月楼的掌柜差点就破费了!” 穆时桉闻言蹙眉问,“这话怎么说?” “我本来是要破窗逃走的,就是尽头的那个花窗。” 穆时桉闻言先是惊讶,呼了口气,转而板着脸心中十分庆幸的质问,“你知道那个花窗有多贵吗?” 秦舒言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是前朝皇家御用的工匠,上面繁复的花藤耗时一年才雕刻完!如今那工匠已逝,手艺无人传承。就是将你表哥卖了,你们药王谷也赔不起!” 秦舒言不懂其价值,讪讪的小声嘀咕,“贵就贵呗!干嘛非要卖我表哥啊!又不是你家东西,你心疼什么!” 穆时桉没理她,转脸不耐烦的问,“你上来干嘛?又为什么会被人追?” “前几日霍楠出城买药材,发现有个域外来的行商将地里的药材都买走了。我觉得事有蹊跷,就来看看!”秦舒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放旁边晾着,“那行商是个江湖人,易了容假冒域外人。我本来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可要怪就怪这风月楼的地板一踩咯吱响!” 她正与穆时桉控诉着,穆时桉突然肯定道,“确实是易了容,他们行事古怪,从他们入住风月楼我就注意到他们了!” 秦舒言没想到他会这么警觉,好奇地问,“这风月楼每日开门纳客,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你一个来此地风花雪月的,留意旁人干嘛?” 穆时桉被她问得一愣,正想着如何回答,秦舒言恍然道,“哦!你是看出他们脸上的易容了吧!” 她帮他找好了理由,穆时桉立即接着她的话,“对!不仅如此!他们从不亲近姑娘,举止上也不算磊落。” “你能还原他们面具下的那张脸吗?”秦舒言急切地看向穆时桉,“我想看看这人我认不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