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云笙看着程嫂。 她眼珠子黢黑,眼神又清澈,定定落在程嫂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程嫂狠了狠心:“小姐,事情真假未定,您听了之后,一定不要多心。” “好,我不多心。” 程嫂让其他人都出去。 这些话,她知道是假的,但也没必要人人皆知。 她只能告诉云笙。 关了房门,程嫂的声音很轻:“家里是说,您外出遭遇了土匪,被绑到土匪窝里糟蹋了。” 云笙眉头紧锁。 “……找到您的,是二太太那边的管事。所以,他的话我不信。”程嫂说,“然而事情发生,老太太叫家里有经验的婆子看了,您的确是被破了身。” 云笙再次蹙眉。 “不知是什么缘故,您自己昏昏沉沉的,病得很重。您养了半个月,对之前发生的事不记得了。 老太太呢,只当是事情太过于惨烈,您也不想提起,就不准我们乱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人议论您破了身。 老太太就叫我们私下里传话,只说您有个相好。不管被绑到土匪窝是真是假,这事得绝密。 再后来,老太太明知姜四少在您房里这事有点蹊跷,但考虑到您的前途,还是希望您能赶紧嫁人。”程嫂说。 云笙听着,并无愤怒。 她继母和颜菀菀对她的嫉妒,变成了深深的恨,以至于什么难听话都编得出来。 她应该不曾落入土匪窝。 女子破身,可能是马车上颠簸导致的。 毕竟她摔了脑袋,昏沉了半个月,还忘记很多事。 “姜寺峤在我房里被抓,这件事祖母不是很想查。我一直不太懂,现在明白了。她是为了我着想。”云笙道。 只是,祖母太过于心善。 女子嫁人就是“前途”,祖母怕云笙的事越传越开,满城风雨,到时候嫁不出去。 为了她好,祖母只想尽快让她出嫁,博一个未来。 所以,连她也逼迫云笙。云笙才没有反抗,嫁给一个庶子。 祖母不知道的是,云笙就这样掉入了虎狼窝。 夜里,云笙解了裹胸布,静静躺在床上。 她重生后,看清楚很多人心,才意识到前世能活到三十几岁,真是幸运。 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知道,大太太还是会鼓动姜寺峤到松香院来住,尤其是姜云州回来后。 为了让姜云州死心,云笙必须得尽快怀孕。 “我岂能叫你那么放心?” 云笙看着帐顶,微微出神。 翌日一大清早,云笙早饭都没吃,先去找姜寺峤。 姜寺峤还没起床。 有个女佣听说四少奶奶来了,急忙从房间里跑出去,衣裳都没穿整齐。 瞧见云笙,女佣脸色有点难看。 姜寺峤慢半拍才起来。 “……我最近不供菩萨了,你可以回松香院去住。”云笙当着女佣的面,对姜寺峤说。 姜寺峤大喜:“真的?” “这个自然了。”云笙笑了笑,“不过,佣人还是不要带,我那边五个人。” 女佣脸色刷得白如纸。 姜寺峤为难看了眼女佣烟兰,有点不舍。 云笙说完了,瞧见女佣半晌没到跟前服侍,就说:“给我倒杯茶,喝了我就走了。” 姜寺峤喊:“烟兰,倒茶来。” 烟兰在外面应了声。 很快,她用甜白瓷的小茶盏,倒了一杯茶托进来。 云笙瞧见那茶盏有点异样,没接,而是看了眼姜寺峤。 姜寺峤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端给我。”云笙道。 姜寺峤感觉她矫情,伸手去端。 女佣烟兰却一避,将托盘放在旁边,亲自端了茶盅:“少奶奶,喝茶。” 云笙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她没接茶,也没搭理烟兰,而是对姜寺峤说:“你如果到松香院住,需要添置什么?我叫人去买。” 姜寺峤认真想了想。 女佣烟兰捧着茶的手,却在轻微发抖。 云笙看了眼她。 姜寺峤也瞧见了:“怎么了?” 烟兰的茶捧不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 她的掌心,一片通红。 她是倒了滚烫茶给云笙的。 大暑天,滚茶怎么喝得进口?不管云笙是接茶时候摔了杯子,还是直接发作,烟兰都有借口在姜寺峤面前哭诉。 她要留住姜寺峤。 不成想,云笙居然让姜寺峤去接茶。 烟兰怕烫了姜寺峤,只得自己去捧。 可她万万没想到,云笙转移话题晾着她。 这么滚烫的茶,把她的手快要烫掉一层皮。 “这是什么意思?”云笙立马沉了脸,“四少,你的女佣为什么当我的面摔茶盏?” 第58章 意外之喜 云笙直接责问。 姜寺峤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主,现在却需要像下人一样被她厉声呵斥,他一阵尴尬。 然而,他又有点怕云笙。 他又羞又怒,狠狠踹了烟兰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没用的东西,茶都捧不稳。” 烟兰欲哭无泪。 她能说茶水太烫,她故意端过来为难少奶奶的吗? 她不能。 她只能自食恶果。 “四少,你如果不想去我的院子住,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来问你了,你也答应了,为何还要让你的女佣给我甩脸色?”云笙并不买账,依旧问姜寺峤。 姜寺峤:“一点小事,你何必……” “一大清早,女佣把茶盏摔我面前。好好的人,稳稳站着都能摔了杯子,你说是小事?”云笙唇角有了个讥诮。 姜寺峤更恼火。 他知道是女佣烟兰的不对。 他最近太宠烟兰了,这丫头有点高看自己。 然而这话,他又不好明说。 现在被妻子厉声诘问,姜寺峤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也恨不能打烟兰一顿。 “少奶奶,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烟兰爬起来跪好,“您不要和四少吵架。” 云笙沉默了。 烟兰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云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咱们俩说话,佣人没经过容许就插嘴。我算是见识到了姜家的规矩了,令人惊叹。” 姜寺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在云笙面前,一下子就矮了半截。 他再次狠狠瞪向烟兰:“闭嘴!” 烟兰想卖个乖儿,却踢到铁板,瞧见少爷铁青着的脸色,她僵在那里。 云笙:“好了好了。就像四少说的,一点小事罢了。这丫头也不是故意,她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烟兰哭着道:“是,少奶奶,我只是不太舒服,不是故意冒犯您。” “我知道,你有了身孕。”云笙说。 烟兰一惊,继而心口狂跳,大喜过望。 她立马去看姜寺峤。 姜寺峤的脸色,却更铁青。 他像是被一拳打懵:“什么?” 云笙脸上的笑,是轻柔的、温婉的,却又带着蚀骨寒意:“四少,这丫头有了身孕。若不是你的骨血,你还是赶紧把她打发出去吧。” 烟兰猛然抬头,去看姜寺峤。 她太过于震惊。 有了身孕,还要打发她出去?不是要抬她做姨太太吗? “不要,四少不要!”烟兰见姜寺峤那张没有半分喜悦的脸,一下子就慌了神。 做女佣,能爬到少爷床上去,并不是个傻瓜。 少爷享受她的年轻,却并不想要她的孩子。 因为,少爷自己就是妾生子,知道庶子的地位低微,很难熬出头。 而女佣还没有抬成姨太太,她的孩子还不如妾生子。 这种小孩,叫“婢生子”,是最低贱的,跟家里下人差不多。 姜寺峤自负风流,又对自己的出身特自卑。在他妻子生下孩子之前,他是不想要妾生子的,更何况婢生子。 “……我没诊脉,只是看了看面相。”云笙语气似事不关己,“四少还是请个大夫吧。” 说罢,她站起身要走。 姜寺峤这个时候惊醒,猛然站起身去拉她。 “云笙!” “先松手。”云笙蹙眉。 姜寺峤站在她面前,白玉面庞紧致,一双斜长丹凤眼,眸子漆黑,年轻漂亮又无脑。 他松开了手,又不甘心似的,拉着云笙的衣袖:“我们怎么办?” 女佣烟兰还跪着。 云笙往外走,姜寺峤亦步亦趋跟着她。 两人站在屋檐下说话。 清晨骄阳初升,金芒筛过树梢,落在面前的青砖上。 有了点暑热。 云笙的话,却似冰一般,叫人心寒。 她声音轻柔低缓:“要这个孩子。” 姜寺峤错愕看向她。 按说,妻子还没生下长子,是绝不容许妾室或者婢女先产子的。 自古以来,虽然嫡子尊贵,可“长子”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他是生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 长子在父权社会中,有一席之地。 嫡与长,平分秋色。 姜寺峤不想要。 他以为云笙和他一样。 不成想,云笙竟是如此糊涂! 她真是只有美貌,脑袋空空,比不上表妹半根毫毛。 姜寺峤沉了脸:“你不用管了。” 云笙淡笑:“既不需要我管,四少就没必要拉着我问。我随便你。” 她转身要走。 姜寺峤想到教养严格的嫡母,想到父亲和祖母,自己让女佣怀孕这事,估计会挨打。 说不定父亲一生气,给他禁足,断他的月钱。 姜寺峤心想:“不行,这个黑锅要云笙去背。让云笙去说,不要孩子!” 姜寺峤一瞬间打定了主意。 他从小就这样,不敢担起半分责任,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