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竟并没有嫌恶她,甚至将她的领口拉了上来。 他的指尖触到她露在冬夜的肌肤上,她能察觉到他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身上一紧,那人自背后紧紧地圈住了她,“宋小五,我带你回魏国。” 他声中轻颤,“无人再敢欺负你。” 若在从前,她听了这样的话该多欢喜呀,她会感恩戴德,会热泪盈眶。 她会坚信大表哥是自己的救赎,也坚信自己仍有归属。 但如今她自己也能回魏国,不必定要谁来带她、护她、送她。 能活便活,不能活便不活,一切看命。 没有什么事是她一定要做的,也没有什么人是她一定要见的,她看起来没有奔头,却也无拘无碍,活得安闲自在。 灯枯焰弱,人寂影残。 栖霞小镇这一夜的躁动早便平息,周遭寂静,投宿的人鸦雀无声。 宋小五轻言浅笑,“大表哥,宋小五想自己走。” 那人不肯,低低叹着,“我带你回家。” 宋小五眼里泪光隐隐,“回哪个家啊?” 都说要带她回家,但没有一个真正是她的家。 兰台不是。 大梁也不是。 可他说,“我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照旧与他从前说的一样。 沈宴初曾是她心里的神祇,他的话,她向来都信,什么都信,他嘱托的事她也没有不应下的。 要她回家,她便回了家,回去便被沈淑人卖了。 要她去见良原君,她便去见良原君,见完便把自己搭进去了。 可他还说,“宋小五,无人能取代你。” 但从前再信的人,如今却不信了。 尤其不信什么“无人能取代你”的话。 这世上没了谁都照旧。 宋小五如今信谢瞩。 一个从未骗过她,从未利用她,反而屡屡规劝,从未真正抛弃她的人。 她温声回道,“大表哥忘了,宋小五的家在桃林呀。” 沈宴初掰过了她的身子,捧住她的脸,“宋小五!” 宋小五不得不正视着他的眸子,他的眉峰微微蹙起,墨色的桃花眸子里是温柔急切的光,“跟我进宫!” 宋小五鲜少在他身上见过如此急迫的时候。 即便安邑兵变那一晚生死未卜,他亦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他好似已经乱了阵脚了。 第187章温柔的疯批 进宫。 进了宫干什么? 进了宫去侍奉他的母亲,还是做他的姬妾? 他的母亲惯是欺负她,还是关氏的时候便成日拿沈氏家法来打压她,轻贱她。 如今成了关王后,又怎会再给她一点好颜色? 何况安邑出逃那日,她是亲眼看见匪寇侵夺了沈家的财帛,欺辱了沈家的母女。 从前沈淑人便是因了这个缘由不留她,关王后又怎么容得下她这样一根肉中刺。 这是宋小五无法被饶恕的罪业。 至于做人姬妾,她亦是万万不能。 她平和望他,没有说话,但与他一样的桃花眸子里全都是拒绝。 若眸子也会提笔,那她的眸子里定然写满了“不进宫”三个字。 原也是心有灵犀的人,沈宴初怎会看不懂她眸子里的话,那如墨描般的眉峰仿佛压抑着万般心事。 宋小五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她,就与他对峙着。 良久过去,那人忽然打横将她抱起,迈步便往卧榻上去,“无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无人!” 宋小五极力挣着,他原本也没有用力,没想到竟叫她轻易挣了出来,就势在榻上滚了一圈,撑起身来道,“大表哥已经把宋小五送给良原君了!” 她想用他曾经做过的事来制止他。 他闻言又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话?” 她说出了那份盟约,“有生之年,不起战事。结为姻亲,永以为好。是谁与良原君结亲?” 他眉心不展,“宋小五,我怎会把你送出去?” “那大表哥要送的是谁?” “沈氏宗亲中不缺女子,但怎会是你?”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但不管真假,盟约中的人不是她,那便好。 她心里一松,沈宴初没有卖过她。 他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好似方才抱她来榻上就只是为了要她在榻上这一件事而已。 他的声音沉着,“就在这里睡。” 宋小五不肯,“我要回自己房里睡。” 他垂着眸子俯视她,不应允也不退步,又开始僵持起来。 大约在他看来,宋小五是从来不会忤逆反抗他的。 这话没有错,宋小五什么都会听他的。 他若要宋小五往东,宋小五就一定会往东。 他若要宋小五跪下,宋小五就绝不会起身。 但好在他从未要宋小五跪下。 即便到了今日,他的行事做派还是从前的大表哥。 但说到底,不要宋小五跪还不是因为宋小五听话,因而不必她跪。 他在外人面前是魏国大公子,是魏国将来的君王,自然与谢瞩一样,是说一不二的人。 若非宋小五总在是非问题上与自己较劲,她其实是最知道如何随机应变的人。 沈宴初与谢瞩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本质上到底是个温柔的君子。 她已故的母亲是沈宴初的姑母,她与沈宴初是表兄妹,单单朝夕相处便是三年,有这样的情分在,沈宴初便不可能对她动粗用强。 因而她只是放软了身段,也放轻了声音,“大表哥,宋小五跟你进宫。” “但宋小五想回自己房里睡。” 这才是从前的宋小五。 他果真点头允了,“马车就在外面,明日一早便走。” 宋小五心头乱跳,忙起身往外跑去,一脚碰上了案几,碰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门外守着的人大抵是把屋里的叙话全都听了个清楚,也总算开了门。 她跑回自己的客房,第一件事便是将门栓牢,又自席子底下取回匕首,背起小包袱便打算开溜了。 但客舍里是不敢走的,走廊里立着好几个横眉立目的带刀武士。 环顾左右,也只有从窗口跳下去了。 吹灭了蜡烛,在矮榻上生生地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外头没了响动,大抵都以为她已经睡了,这才悄悄起身去推窗子。 木框的老窗子吱呀一声,在这沉沉静夜里分外的响。 宋小五如履薄冰。 唯有心里祈祷着,万万不要被人听见。 霍的门栓响动,宋小五心惊肉跳。 竟有人在开她的门! 她侧耳听着,赶紧将小包袱扔在暗处。 咣当一声,门栓轻易便被挑开了,一个时辰前带头查盗贼的人手中的刀尚未收回,此时正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声音冷峭,“什么事?” 这个人一直在她门外看守,客舍的门栓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宋小五佯作平静,“炭味太大,开窗透透气。” 得亏因了炉子里烧的是最普通的黑炭,若是无色无味的兽金炭,那连这样的由头都不会有。 那人径自进了屋,如入无人之地,关严实了窗,又拨弄了几下炭,说起话来意味深长,“末将就在外头,有事叫我,不必姑娘亲自动手。” 说完假模假式地抱了抱拳,转身将那道门阖上了。 宋小五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根本跑不了了。 这才想到之前在谢瞩眼皮子底下之所以能一次次逃跑,不过是因了谢瞩压根不曾真正地防备,也不曾真正地命人监视。 他派周延年来,甚至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只要不离开兰台,她便是自由的。 但沈宴初不是。 他的看守是真正的看守。 她掉了魂儿一样地捡起包袱,恍恍惚惚地回到了矮榻上,抱着小包袱愣愣怔怔地坐着。 那道门压根不必再去栓上,简直毫无意义。 白日睡了大半日,经此一遭愈发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了也不知多久,听见栖霞小镇的鸡鸣了好几回,犬夜吠了好几回,待天光微明才将将要睡,谁知道门外那人已经开始叩门了,“姑娘该起了。” 于是瑟瑟发抖的店家敬小慎微地端来盥洗的温水与帕子,才洗完了脸,那人又道,“贵客已在客堂等着姑娘了。” 宋小五似个要犯一般被看管监守着,心里憋闷,却又没有什么主意,只得提着小包袱在那人的监视下往楼下去。 正堂并没有旁人,昨夜见过的那些投宿的大约都不敢出来。 沈宴初已在客堂正襟危坐,案上早就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食。 那人见了她来,笑道,“一同进膳。” 宋小五闷闷地在案前落座,她与沈宴初同案共食数年,从未有一次如此不自在。 着实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也如鲠在喉。 因在外有店家伙计,也有随行的将军,因而席间并未有什么话。 她若不吃,他便亲自夹菜盛汤要她吃。 不吃,他便盯着。 她便只能吃。 这一顿好不容易熬过去,饭后沈宴初又盯着她以浓茶盥漱了,这才起身扣住她的手腕,引她往马车上去。 她手腕纤细,他一手能扣住一双。 好在他扣了一只。 约莫是为了掩人耳目,因而马车亦是燕国的形制。 车内不算大,她就坐在他的右手边,他抬手便能扣住她。 她的确不得自由。 这么说罢,他去哪儿都要带着她,她去哪儿也定要他的人跟着不可。 第188章大表哥在干什么啊! 宋小五的肠子都悔青了。 成日被拘在沈宴初身旁,小包袱和匕首也早被没收了。 沈宴初仍旧把她当成了那个还没长大的姚宋小五。 他什么都要管。 给她穿魏国男子制式的长棉袍和短棉袄,给她戴毛茸茸的伶鼬皮毡帽,给她穿小棉靴,把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只鼻子来。 他说穿什么,她就得穿什么。 他说穿多少,她就得穿多少。 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