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度十二旒冕冠堪堪遮住了他一双眸子,而那大纛高立,在烈烈北风里鼓动飘荡。 那时不知嫁夫的是谁,亦不知娶妻的是谁。 只记得那新嫁娘的下颌与朱唇十分熟悉,原来竟是沈淑人。 周遭的百姓比肩接踵,翘首要观兰台夫人的芳容。 身旁有人兴奋议论,“快瞧!前面的是魏国公主!后面的是北羌郡主!” “真是天大的福气,竟能嫁给大公子!” “可惜看不见模样!” 有人低声,“公子娶妻看的可不是模样,看的是家世,是兵马!” 鸾轿里的美人闻言掀开盖头朝外睨来,当真是眸光动容,顾盼生姿。 只这短短的一瞥,便叫众人阖上了嘴巴。 片刻人群又沸腾起来,低声啧啧称叹,“美!魏国真是出美人!” 又有人道,“原先兰台还有一位魏国郡主,听闻公子喜爱得紧,如今却没什么消息了。” 有人纠正,“什么郡主,虚名罢了,不过是个俘虏,连块封地都没有!” 宋小五低着眸子,是,不过是个虚名,外人比她自己看的都明白。 “既是魏人,又是俘虏,说不定早就死了!” 有人神神秘秘地补充,“就不久前,还有一位北羌郡主,不知怎的,来了蓟城没几日,也是莫名其妙就死了。” 是,高门大户的,死一个人实在寻常。 若阿娅没有死,那今日嫁来兰台的便是阿娅了。 有人低斥,“敢妄议兰台,不要命了!” 众人慌忙噤声不言。 宋小五牵着马,远远地退到路旁。 又有人踮起脚尖指着后头叫道,“你瞧瞧,北羌郡主的嫁妆竟比魏国公主还多出六车来!啧啧!啧啧!” 另一人便叱骂,“啧你娘,猪头!” “北羌是甥舅之国,魏国是败兵之地,远近亲疏,岂能同日而语?” 原先说话的连连点头称是。 宋小五循声朝后望去,阿拉珠的车驾仪仗十分排场,除了万福宫跟来的十余个宫人婢子,还有北羌的一众武士跟随。 一个北地郡主的牌面架势竟远远超过了魏国公主,大约正是因了阿娅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燕宫,因而周王后才愈发要去补偿阿拉珠。 是为了稳住北羌王,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对亲姊妹的亏欠罢。 不然那老嬷嬷又怎么会对阿拉珠说,“这都是郡主的福气”呢? 可见王室之内亦是利益当头。 可偏偏沈淑人与阿拉珠并没有分出个高低先后来,想必将来兰台之内又是好一番的争斗。 那惊天动地的喜乐,那延绵不见尽头的红妆,那威严赫赫的仪仗,穿过锦衣华裳的名门望族,也穿过黑压压的平头百姓,把蓟城大道堵得死死的。 宋小五想远远地避开人群,但万头攒动,填街塞巷,观者云集,躲也无处可躲,避也无处可避,见有一处拱桥,便仓皇牵马躲在了拱桥之下。 方寸之间,竟能得片刻的清净。 一待就是大半日。 从晌午待到日暮。柠檬整理 白日围观的百姓早就四散而去,这拱桥之外也少有行人。 但她怕人,便就在桥下躲着。 遥遥听见兰台黄门鸣鼓,金屋笙歌。 想必鸾轿已入了兰台。 公子的大婚就要开始了罢? 忽地一声爆裂,烟花自兰台上空骤起。 初时一朵两朵,后来连绵不断,数不胜数,将整个蓟城映得流光溢彩。 想必这夜,青瓦楼定是鲛纱窗下,红绡帐暖。 烟花的爆裂声就在头顶耳畔,那七彩的颜色全都映在水里。她不必抬头,便能看见那满天焰火的模样,也不必细想,便能知道今夜兰台热闹的景象。 马就在一旁,饮完了水便打着响鼻等着。 它大概在等它的新主人牵它离开,去吃草,或去马厩歇下,若没有马厩,便去干燥的地面上卧一卧也好。 但它的新主人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就坐在一旁黯然失神。 蓟城九月的夜真是凉啊,她记得魏国九月还是温暖的。自怀里取出那半断开的木梳子,握在掌心摩挲。 初时木梳子还是暖的,片刻的工夫也就凉了下来。 忽地听见有人问她,“宋小五,你怎么还不回家?” 蓦地转头去看,月色如水,那本该在兰台圆房的人此时却与她同在这桥底下。 是见她仍没有走,又亲自来驱赶罢? 他如今是避她不及了。 宋小五藏起木梳,低眉笑笑,“奴歇歇脚,就走了。” 她想,就走了。 不必他辛劳一趟,亲自来催,亲自来撵。 那就先离开蓟城罢,离开了蓟城,一路往西南去,进了魏国边关,便去桃林。 真怕他再催。 也真怕他以为她贪恋兰台的富贵荣华。 正要起身告辞了,却听那人问,“你饿不饿?” 她是饿的。 除了那碗热汤面,双足丈量了半座城,好似什么都没有吃过。但她不肯被他看笑话,因而浅笑摇头,“不饿。” 但那人已经递来食盒,自顾自打开了,青铜的小盖子旦一掀开,便冒出了腾腾热气来。 那人又递来一双木箸,“才煮好的饼饵。” 乍起的烟花在他脸上映出温暖的颜色,很快又归于寂灭。 宋小五没有接。 虽饿,但心里满满的。 她说,“奴不饿。” 那人竟夹起了一只饼饵往她嘴边送来,“怎么会不饿。” 宋小五微微别过脸避开,“奴自己来。” 是夜很凉,那只青铜碗捧在手里,立时生出了几分暖和。 那人劝她,“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 你瞧,他送饼饵,不过是为了要她赶紧走。 她垂头默然吃着,听那人问,“看见烟花了吗?” “奴看见了。” “好看么?” 她笑着点头,“好看。” “列国的使臣与细作,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161章待宰的羔羊 初时只以为是庆贺大婚,原来竟是命人放给列国的使臣与潜伏在蓟城的细作看的。 宋小五心里一酸,她也是细作。 她心里知道,是细作这个身份使她无法再留在兰台了。 夜里还亲密无间的人,至此已十分陌生客气。 她是一个素有自知之明的人,最不愿给人生乱添烦。不过吃了两只饼饵,便将青铜碗放回了食盒,“奴这就走了。” 那人问她,“打算去哪儿?” “奴回桃林。” 宋小五记得从前有一回,曾与他说起过要回桃林当垆卖酒。虽不知到底能不能好好回去,但他既问起,便随口说了一句,好安他的心。 那人又问,“怎么不去大梁?” 她细声道,“奴的家不在大梁。” “不见沈宴初?” 沈宴初的名字就像一把盐巴,陡然洒上了她千疮百孔的心口。 她笑着摇头,“不见了。” 那人仍问,“为何不见?” 她垂头浅笑,没有回他的话。 实在不必再见了,她不必再去见沈晏初,沈晏初也未必就愿意见她。 她已是魏国的耻辱。 在魏宫看来,也许活着的姚宋小五倒不如死去被人称颂。 她起了身,朝他深施一礼,背起小包袱,牵着马就要走了。 那人声音飘忽,“宋小五,你不问我为何要来?” 宋小五一顿,借着月色抬步走去。 她不问。 她怎么不知道他为何要来,他来催一个细作快点离开,离开兰台,离开蓟城,离开燕国。 便是个丧家之犬,她也想再给自己留一点脸。 月色如水,人淡如画。 她与马沿着石阶一步步登上拱桥,烟花兀自在夜空爆裂,大红的颜色将天幕映得透亮。 那人尚在水边罢? 宋小五不知道,她没有回头看他。 他必不会在此处逗留太久,他很快便会回到兰台,那里还有两位新嫁娘等他的召幸。 好似看见裴孝廉与周延年正带人挎刀肃立一旁。 拇指顶刀鞘,手腕压锋刀。 她被魏国所弃,亦被燕国所不容。 她在夜色里走,如一只鬼魅。 原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如今知道了,她想,她总要先出城门,离他的大婚远远的。 至于出了城门再去哪儿,她没有想好。 那便先出了城门罢。 上一回来城门还是射杀许牧那夜,那一夜的宫变死了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