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眠心猛然一紧。 便见萧厌辞薄唇轻启:“烧了。” 话落,丫鬟就将画扔进盆中。 跳耀的火光烧的萧予眠眼眶发红,她想抢回画,却被萧厌辞扼住手腕。 萧厌辞眸色如冰:“今日的事就当从没发生,以后莫再胡言乱语。” 他长袖一挥,余下的画像皆落入火中。 待画燃尽,萧厌辞才大步离去。 凝着盆中仅剩的火苗,萧予眠只觉灼烧感渗入骨血,剧痛无比:“咳咳咳……” 一旁眼眶发红的紫兰慌忙扶住她:“奴婢马上去请大夫!” 萧予眠摇摇头,蹲身拾起一片残页,手心发颤。 夜阑。 雨水拍打着屋檐,萧予眠手持剑,在院中一次次挥舞。 林母、林婉蓉和萧厌辞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几乎揉碎了她所有力气。 萧予眠身形一晃,手中的剑脱落在地。 紫兰急忙跑到她身边,将伞遮住萧予眠:“小姐,奴婢求您了,进屋吧。” 萧予眠强行咽下喉中腥甜:“紫兰,若我不是哥哥的妹妹,该多好……” 紫兰心疼不已,却无可回答。 一连数日,萧厌辞都宿在府外的宅子。 思索许久,萧予眠终下定决心去找萧厌辞。 她想最后试一次,哪怕明知结果。 刚到外宅,正巧碰上萧厌辞出来,她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又见林婉蓉跟了出来。 萧予眠怔住,望着这犹如夫妻的两人,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抬眼间,林婉蓉的视线与她相撞。 林婉蓉眼中划过抹狡黠,忽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萧厌辞立刻接下披风披在她身上。 林婉蓉余光瞥向不远处的萧予眠:“我听说前些日子予眠病了一场,她可好些了?” 萧厌辞眉目一沉:“她自小驰马试剑,病从不过三日,何须担心。” 他说完,没再看一眼萧予眠,护着林婉蓉便上了马车。 载着两人的马车远去,半响,萧予眠才松开紧握的手。 口中莫名又苦又涩,连眼眶都涨涨的。 载着两人的马车远去,萧予眠才松开紧握的手。 萧予眠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与他二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一南一北背道而驰,犹如她和萧厌辞的距离渐渐拉远…… 回府路上,萧予眠见路边摆摊算命的相士,不由自主走过去。 相士放下手中羽扇:“姑娘想求什么?” 她迟疑了会儿,姻缘二字最终成了“运数”。 相士不多言,将签筒递给她。 萧予眠晃了晃,一支签落在桌上。 ——弯弓征战作男儿,拂云堆上祝明妃。 相士看了眼签文,眉头皱了瞬后展开:“姑娘一身正气,日后必有番作为。” 萧予眠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借先生吉言”。 她放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相士才满面愁绪地翻开签的背面。 半指宽的签面上明晃晃写着一个字。 ——死! 第6章 日将暮,雨势渐大。 寒凉透过窗隙渗进房间。 才饮下药的萧予眠听着远处的闷雷,只觉胸口堵得像被巨石压着。 她摩挲着手里的剑鞘,声音微哑:“哥哥还没回来吗?” 守在床畔的紫兰目露不忍:“小姐总是惦着将军,何不为自己想想?” 萧予眠怔然一瞬,许久后才吐出一句:“习惯了。” 她又拿起剑,想要借此挥洒去心中烦闷。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萧予眠皱起眉:“怎么回事?” 紫兰下意识想出去看看,一个丫鬟跑进来匆匆回话。 “小姐,将军在马场驯马时旧疾发作,从马上摔了下来……” 闻言,萧予眠心狠狠一缩。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跑了出去。 冰凉雨滴砸在她身上,她却什么也顾不得。 跑进萧厌辞的的房间,就见桌上满是沾血的细布,萧厌辞闭着眼静静躺在床上。 “哥哥!”她抑着心尖刺痛,跑过去握住萧厌辞的手。 好冷! 一旁的大夫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将军暂时没有大碍,只是……”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寒毒已融入骨血,恐怕将军再难动武。” 萧予眠浑身一震,想起萧厌辞受伤一事。 半年前,她作为先锋跟随萧厌辞讨伐南疆。 班师回朝时遭敌军探子暗箭,萧厌辞为保护她,才被涂有寒毒的箭射伤。 思及此,萧予眠心如锥刺。 萧厌辞身为车骑将军,若是此生不能动武岂不是要比死还痛苦! 大夫走后,她终是忍不住抚上萧厌辞苍白的脸。 萧厌辞嚅动着唇:“婉蓉……” 萧予眠的手颤了颤,堪堪收回。 一种说不出的狼狈涌上她的心,让她不敢再细听萧厌辞的梦呓。 跟来的紫兰顾不得自己,忙拿出手帕帮萧予眠擦着脸上雨水:“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小姐不能再受凉了,奴婢求您,心疼心疼您自己的身子吧……” 萧予眠混不在意:“爹曾说过,京城外的山上长有萧林草,可缓解南疆的寒毒。” 她顿了顿,看向昏迷中的萧厌辞:“紫兰,你照看好将军。” 说完,萧予眠不顾紫兰的劝阻,命人备马出城。 那萧林草只有自己知道模样,她必须亲自去! 天渐黑。 泥泞中,一个杏色身影艰难前行。 荆棘在萧予眠手上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雨水淌过伤口,寒意入骨。 心脏撕裂般的痛一寸寸啃噬着她的力气。 萧予眠咬着牙,低头点点翻找那记忆中的药草。 直至雨停,月亮高挂枝头,萧予眠终于在一处蛇窝旁找到萧林草。 等她用尽所有力气赶回将军府时,天已微亮。 踉跄着走近萧厌辞的房间。 正要推开门,萧予眠听见门里传来林婉蓉哽咽的哭声! “萧郎,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吗?” 萧予眠放在门槛上的手立时僵住了。 萧厌辞较以往温和许多的声音随之传入她耳中:“我并无大碍,倒是你,身子这么弱还守了我一夜,辛苦了。” 房内。 林婉蓉微叹:“我以为予眠会照顾你,但来时不见她,许是她的病也没好全。” 闻言,萧厌辞神色骤沉:“她哪是没好全,不过是跟我闹性子罢了。” 门外,萧予眠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抓着枫林草的手颤抖着,湿透的衣裳被风吹的好似冰化,又如千斤之石压在身上。 这一刻,她强忍在喉间的腥甜彻底压不住! “哒!哒!” 血顺着萧予眠苍白的嘴角滴在地上。 天旋地转间,她陡然瘫倒。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萧厌辞抬头看去,目光一紧。 门槛上,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无力垂落着! 第7章 只一瞬,那只手仿佛触碰到烈火般收回。 林婉蓉比萧厌辞反应更快:“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推开门,不见人,只是地上凝着一团殷红。 萧厌辞还是起身过去,看着那片刺眼的血色,一种说不出的烦闷萦绕在他心头。 沁春院。 萧予眠抓着萧林草,举步艰难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被萧厌辞屏退回院落的紫兰,见萧予眠如此狼狈,忙跑过去:“小姐!” 萧予眠脱力地靠在紫兰肩上,颤着手将萧林草递给她:“去,给将军煎药……” 话未说完,她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朦胧间,萧予眠听见大夫呵斥:“简直胡闹,现已病入心肺,莫说冬日,能挨到秋天都已是勉强!” 紫兰悲伤的哭声顿时响起。 萧予眠强提着口气,抓住紫兰的手,哑声嘱咐:“不许告诉将军,谁都不准知道……” 看到紫兰点头,她才无力放开,连喘息分外艰辛。 凝着淡青色的窗幔,萧予眠眼眶渐红。 无言中,她回想着许多年前和萧厌辞的记忆,奢求着仅有的一丝余温。 几日后。 服用过萧林草的萧厌辞伤好了些,又开始忙于军务,似是也忘了萧予眠。 一场春雨过后,枯枝渐生新芽。 萧予眠的身体渐好,但已大不如前。 城外,燕回湖。 萧予眠站在湖畔,眼神渐暗。 这样的春景,萧厌辞怕是再也不会和她一起看了。 “我以为只有我一人来此踏春,想不到萧小姐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萧予眠闻声转身。 谢景玉缓缓走来,儒雅俊秀,君子之姿如是。 看见他,萧予眠便想起那日在顺天府的事,不觉有些窘迫:“谢公子,之前的事……” 话还未说完,谢景玉便抬手打断。 他眉眼温润:“萧小姐直爽率真,我其实很佩服。” 闻言,萧予眠有些诧异。 微风掠过,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萧予眠抑着喉间的涩痒,几欲表明病情,却见谢景玉凝着远方,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眷恋。 她愣住,似是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萧予眠迟疑开口:“你……”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谢景玉低眉苦笑,“生在士族,从来身不由己,何况一桩婚事。” 言语间的无奈和悲凉像刺扎在萧予眠心口。 直至此刻,她明白了何为感同身受。 萧予眠眺望远处青山,满口苦涩:“是啊,身不由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