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贤侄就要磕多少个。”宋如晦笑道,“可别浪费了亲兄弟珍贵的命呀。” 宋如晦竟然将周直的生命力转移到了周正身上,催化了周正伤口的愈合。生命力不同于阳气,是与寿数直接挂钩的,难以恢复,这样的邪术,对游尸来说就像直接从记忆中生长出来一样,不需要学习便直接理解了。 文惜墨远远地看着,也感觉有些棘手。 左右是他们内部的私人恩怨,既然周家的确有用活人炼药、采补的丑事,那文惜墨便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救他们。 即使不是罪有应得,也值得一句现世报。 让他们削弱一下宋如晦的体力,最好能拖延时间到天亮,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周正满脸麻木和绝望,没了两只胳膊,他行动不稳,光是跪下便差点栽倒在地。 周直想扶起他,但被宋如晦阻止,宋如晦笑盈盈道:“贤侄,这儿用不上你,快去照顾你老爹,他还得把事情说清楚,可千万不能就这样老死呀。” 周直面色青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向父亲。 宋如晦故技重施,周直很快便长出了皱纹,背也佝偻起来,面上蒙上一层灰暗的死气,成了个五六十岁老人的模样,周家兄弟的岁数比这还大些,宋如晦觉得算是便宜他了。 而本来就要寿终正寝的周祥却仿佛枯木逢春,面容饱满起来,肤色变得红润,混浊的眼珠也变得清亮了些。他竟因为得了儿子的命而返老还童到六七十岁的样子,不再像一个风烛残年、将行就木的干瘪老人了。 现在这对父子看起来竟更像兄弟。 周祥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周直一会儿,扑过去抱着垂垂老矣的儿子凄惨地嚎哭起来。 “我的儿啊!求求您放过他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和爹的错,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周祥绝望极了,他又看向远处观望的文惜墨,不敢磕头,只能哭喊道:“真人,仙尊,求求您发发善心吧!” “年轻人的生命力就是好用,阿弟现在声音这么洪亮,一定能把事情讲清楚。”宋如晦的笑容十分柔和,又一次问道:“我最后问一遍。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真的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们……”周祥拼命摇头。 “唉。”宋如晦遗憾到了极点,反而有些兴奋,“果然,我就知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也没有变……”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们,我在下面的时候,上面发生什么我都听得到。舅舅带阿弟、阿弟带贤侄画阵时,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全都听到了,记得清清楚楚。” 宋如晦目不转睛地盯着父子三人彻底灰败下来的脸色,心中平静如死水干湖,面上笑意却愈发扩大。 “你们又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错再错,一错到底。”宋如晦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笑够了,她的面色恢复平静,对周祥道:“说吧,全都说出来,有一句遗漏,我便毁你儿子一条腿再喂你吃下去——至于你,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没直接参与,我不会动你的腿,我只会用你的命帮你哥哥长出腿,然后再毁。” 说完,宋如晦又吩咐道:“磕呀,听故事不得来点小曲吗,现在没有弦琴雅乐,便只有用贤侄的磕头声凑合了。” 周正已经因为绝望而麻木,但看了看弟弟和父亲,还是艰难地维持平衡,忍耐着痛楚磕了下去。 周祥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呀,不然贤侄没了腿,磕起头来不就更难了?” 周祥这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文惜墨一行远远地听着,但越听,他们的面色就越凝滞,比方才目睹处刑现场还要难看。 周祥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讲得颠三倒四,宋如晦只好炸掉了周正一条腿,周祥这才绞尽脑汁地把能想起来的全都说出来。 听到最后,心性尚且稚嫩的少年人们因为酷刑折磨而升起的怜悯和不忍也全然烟消云散了。 “……如此,倒是便宜了那个宋平。”鱼思遐面色少见的阴沉。 “这等行径,和邪修比也不差什么了。”司琅面露怒容。 他们嫌恶地看了一眼正拖着一条腿艰难地磕头的周正和模样痴傻的周祥,失魂落魄的周直。 “那天谴的雷,合该让他们来挨。”李遇安忿忿道。 文惜墨只在心里慨叹。宋如晦被害时他还年轻,尚在天元剑尊座下修行,不问世事。若是他那时知道这平平无奇的城镇竟出了这样的丑恶不平之事,定然要叫上师兄师妹为宋如晦讨回公道。 可惜了。 第62章 真相 齐太宗郑逍确实曾下令处决靖王旧部,也确实将宋如晦当作乱党,下了格杀令。 但是,对宋如晦施加酷刑、将她活生生地钉进棺材里下葬,又以阴邪阵法镇压的人,却是宋如晦的舅舅,宋平——或者说周平自作主张。 据周祥所说,周平得了一位高人指点,得知宋如晦命格极阴,又身负气运,用来“镇宅”可改子孙后代命数,将宋如晦自身的气运夺去,归为己有。 宋平本就因为宋如晦连累整个家族被打成乱党而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得知这样的手段,立刻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于是,在那位“高人”的指点和运作下,宋平一家都改了姓,逃脱了连坐,又按照那人所说,和官兵一起将躲在桑坡村的宋如晦抓走,假借郑逍的授意,对宋如晦酷刑折磨了九天九夜,待她只剩下一口气时封入棺材,活生生地下葬,又由那“高人”点了九九八十一个阵眼,寻来八十一具尸体,葬在对应的方位,设了阵,临走前还教了周平修补维护阵法的方式。 周祥那时虽然年轻,却也为周平打了下手——封棺前最后的步骤,毁去宋如晦的视觉和听觉,让她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但是周祥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一时疏忽,没能完全将宋如晦的耳朵刺聋,使得宋如晦将石头岭上发生的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周正是知情的,周正也从未想过结束这一切。 周平是一介凡人,周祥因为得了宋如晦的气运才得以踏入仙门,成了筑基修士,多得了一百多年寿命,到了周正和周直这一代,更是出了两个金丹修士。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宋如晦的气运,若是再过几辈,也许周家会出几个元婴甚至化神,或者直接问鼎大道,带着整个周家鸡犬升天也未可知。 反正孽是父辈作的,周正只是维持了现状,周正不觉得愧疚。 但他没有想到宋如晦会在自己这一代冲破封印。 一切都完了。 周正脱力地倒在血泊里,怨毒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文惜墨身上。 华贵雪白的锦衣未曾沾染上半分雨水和血污,文惜墨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扶云真人。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有这样的好出身,天赋容貌家世气运都完美无tຊ缺,而自己要费尽心思去钻营,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毁掉? 周家的气运是来路不正,但世上来路不正的东西多了,文惜墨为什么偏偏要来管他?他一直尊敬文惜墨,即使文惜墨带着徒弟来自家的地界捣乱,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周正也还是一直以礼相待,不敢流露半点不满,一刻不曾懈怠,可文惜墨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看着自己被那个恶鬼凌虐折磨,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看他,帮一个邪祟也不帮他。 周正对文惜墨的敬意在此刻都化为了恨意。有朝一日,周正一定要让文惜墨也品尝一番他此刻的绝望和苦楚。 一边想着,周正又绝望起来。 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废人,没了双臂,也没了一条腿,别说拿剑了,连站起来都是奢望,想要报仇,竟还是只能指望那个可恨的文惜墨。 文惜墨不知道周正的想法,只觉得那眼神十分叫人讨厌。 “前因后果都听完了,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是让我伏诛,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宋如晦问道。 “这要取决于你的想法。”文惜墨干脆地回答道,“你若只是报仇,那便与我等无关,你若为泄愤伤及无辜,那我等便不得不管。” “我无法保证。”宋如晦淡淡道,“别人若要阻我,我也只有动手。”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也露出熹微的日光。 宋如晦向文惜墨等人一拜,道:“谢谢你们不阻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