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低声道:“长铮,你还记得……爹爹从小教我们的吗?” 迟长铮嘴角滴着血:“将军……视死如甘饴……” 迟雲清接道:“懔懔大节青史垂……”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威严的父亲,面带笑意和痛色朝他们走来。 迟雲清喃喃出声:“长铮,你看啊,爹爹,来接我们了。” 腊月十七。 焦急的迟清鸢再次在长街上拦下了赵宁铎的马车。 这次不等她开口,马车内便传出赵宁铎狠厉冷然的声音。 “迟家女妄图干预政事,杖责二十!” 迟清鸢一怔,还未回神,就被侍卫按住。 “迟姑娘今日来的不是时候,王爷刚从护国寺为王妃祈福归来,得罪了。” 说完,他们就将迟清鸢被拖到了一边,开始杖责。 二十棍,棍棍到肉。 迟清鸢未痛呼一声,几乎能听到自己咬紧的牙关打颤的声音。 她看向马车,却只看到车帘下,赵宁铎那双冰冷的眼。 她的眼眶陡然湿润。 二十棍行完,迟清鸢疼的几乎起不来身,可仍旧咬着牙,一步步爬到马车前。 “求……摄政王,派兵支援边境!” 赵宁铎眼底血色顿起,他字字诛心。 “可以,只要你跪在这里告诉这些百姓将军府杀害本王王妃,本王就应允你!” ![]() 迟清鸢僵住,喉间瞬间血气翻腾。 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扑跪在迟清鸢身前。 看着吴明满身狼狈,迟清鸢心底登时慌了。 “二姑娘,将军跟大姑娘,回来了!” 迟清鸢紧绷的心一松,却没看见马车内赵宁铎眼底的那抹暗色。 她忍着撕心的疼,用力抓住吴明的手站起身来。 “他们都还好吗?我的伤,千万不要让……” 不想回头,就见两樽黑沉的棺木迎面而来,当头写着大大的迟字—— 第9章 长街之上,纸钱和雪花漫天飘扬。 两口黑棺并排而列,被身穿黑甲的迟家军紧紧围着。 那些兵士,站着的,断肢残臂,遍体鳞伤!躺着的,白布覆面,冰冷寂然! 那一面‘迟’字军旗,被人生生撕裂,只余半截,在半空飘扬! 目之所及,他们每个人脸上,是亲友离世的木然,是无声胜有声的哀切,是国未破家却已亡的悲恸! 迟清鸢只觉眼前一黑,浑身血液寸寸凝结。 她忍着疼推开吴明的手,浑浑噩噩朝他们走去。 “我二哥和大姐……在哪?” 鸦雀无声。 可迟清鸢分明看见那些铁骨铮铮汉子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砸落在雪地里! 她转头看向吴明:“你说!他们还在路上是不是?” 吴明哽咽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二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请您接他们回府吧!” 迟清鸢浑身一颤,却倔强的不肯回头。 直至,身后转来兵器零散的跪地声。 所有迟家军都跪了下去,悲声震天—— “请二姑娘,扶灵归家!” 迟清鸢沉默了许久后,才走向棺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让她痛不欲生。 终于,她看清了灵枢内的两人。 她意气风发的二哥,银甲破碎,万箭穿心; 她英姿飒爽的大姐,红妆染血,长枪透胸。 迟清鸢的泪仿佛再止不住,她颤手轻抚上迟雲清的脸,声如泣血。 “你不是说,姐夫会护着你吗?” “你不是答应,我守着将军府就能等到你们平安归来吗!” 她气血翻涌,泣不成声的哭喊:“姐姐,你怎么骗我——” 蓦的,她吐出一口鲜血,直直跪在灵枢前,再无意识。 “二姑娘!”7 迟清鸢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摆设。 她惊坐起来,凄厉的哀乐骤然入耳。 她朝外看,丧幡飘扬,满目皆白。 迟清鸢坐在那里,泪突然就滚落下来,她终究没求来他们的平安……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 “二姐,你醒了!” 迟清鸢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稚嫩少年通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汤药,双眼猩红。 她心一颤:“宁州?你不是在城外军营,怎么……”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迟宁州回来,自然是为了奔丧。 他快步进门,将药汤勺起,喂到迟清鸢嘴边:“二姐喝药,以后宁州会替二哥大姐照顾好你。” 闻言,迟清鸢心口仿佛有刀在狠搅。 迟家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 可要不是她和赵宁铎的纠缠,他们又怎么会死? 她指尖攥入掌心,泪一滴滴砸在被子上:“宁州,迟家……只剩我们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迟清鸢神情一凛,忍着疼让宁州扶她起身。 一进灵大堂,那两口灵枢,就让她心底如同针扎。 她强忍悲痛,看向站在那里的顾之安,以及他身后的一双襁褓。 “你为何不管我姐姐?” 顾之安并没回答,而是高声宣告:“今日过后,我顾家的孩儿,与将军府再无瓜葛!” 迟清鸢浑身一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大姐迟雲清尸骨未寒,她的大姐夫竟然抱着孩子在灵堂前就要和迟家划清界限! 迟清鸢死死抓住迟宁州的手腕,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她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凭什么?他们也是我姐姐的孩子!” 顾之安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因为我要他们活。” 他话里的意思,如当头一棒,让迟清鸢头晕目眩。 等她回过神来,顾之安已经带着孩子走到了门口。 迟清鸢突然出声:“顾大人,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大姐?” 顾之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许久,他的声音才响起:“顾之安此生,永不续弦。” 永不续弦又为什么不救大姐? 迟清鸢没忍住,终是不顾伤势朝顾之安的背影追了出去。 不想刚到府门,就看见赵宁铎站在不远处,顾之安躬身在汇报什么。 她猛然停下身形,赵宁铎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个悲恸,一个漠然。 迟清鸢陡然绷不住情绪,一步步走到赵宁铎面前:“你有什么怨,都可以冲我来,迟家和那些边境的将士都是无辜的!” “冲你?”赵宁铎薄凉的凤眸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此战惨败,边境几乎失守,本王未追究将军府的过失,已是仁慈!” “难道迟家连几个人都牺牲不了吗!?” 迟清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底最软的那处,仿佛被人生生掏空。 她眼神一点点寂灭下去:“我早该明白的……你早就不是我的赵宁铎了。” 闻言,赵宁铎心脏猛然抽痛,像是有什么在胸腔里啃噬。 他捂住胸口,面露痛色。 迟清鸢已被泪水覆了满脸,声声嘶哑。 “摄政王说的没错,将军府的使命,历来便是忠君报国,护佑万民。” “我的爹爹,我的兄长,迟家的祖祖辈辈们,从不敢忘。” 她直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可我大姐说过,迟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肮脏的手段下!” 赵宁铎一怔,却见迟清鸢拔下头上玉簪,一头青丝,瞬间披落。 他眼神瞬间变了。 迟清鸢惨然一笑:“看来摄政王还记得这是陛下给我们赐婚的信物。” 赵宁铎猛然上前一步,然而,‘啪’的一声脆响! 那玉簪,一截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一截在迟清鸢手里,沾染鲜血! 风,吹起迟清鸢的发,她满脸决绝,字字泣血。 “自今日起,我与摄政王,前缘尽消,日后再见,只论君臣,再无其他!” 第10章 ‘只论君臣’四个字如利刃刺入赵宁铎心口。 他头疼难忍,又肝心欲裂。 恍惚之间,和迟清鸢的过往飞快从脑子里掠过。 赵宁铎想去抓,那些画面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寒风呼啸,迟清鸢却早已无视两人,转身回了将军府。 接下来的几日,她和迟宁州都为迟长铮和迟雲清守灵。 一直葬礼到结束,朝中大臣都无一人前来吊唁。 昔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有朝一日竟落魄至此…… 迟清鸢正在怅然,门外忽然走进一队皇城内卫。 内卫首领亮出腰牌,语气恭敬:“迟姑娘,陛下宣召。” 陛下醒了!? 迟清鸢瞳孔一震,匆匆叮嘱迟宁州几句,跟着内卫进宫。 皇城内,武英殿中。 迟清鸢进门,就看见皇帝满脸疲惫的坐在龙椅上。 下方站着脸色凝重的赵宁铎和太傅。 见她身上还挂着孝,皇帝眼里闪过疼惜:“清鸢不必行礼,此次唤你来,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