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尘手中的木鱼声才顿了顿,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 战事焦急,顾云殊第二日就率领崇武军出发了。 漠北苦寒,这场恶战整整持续了好几个月,打得东凌国败退回国界线,才得以休战。 营帐里。 顾云殊满身的伤,新旧叠加,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瘦的快要撑不起盔甲。 “嘶!” 突然肩上一疼,顾云殊忍不住闷哼一声。 季云宛脸色凝重:“这道伤再砍得深一点,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顾云殊苍白一笑:“我终究还是不如师父,要是他在,这场仗不会打得这么艰难。” 大宣是赢了,可崇武军也战死了大半。 季云宛包扎的动作顿了顿,出口的话却是:“我知道你对凌尘的心思。” 顾云殊眼底全是慌张:“我听不懂你的话……” 季云宛不理她的否认,自顾说下去:“这些年我看着你从军、入朝堂,这些原本世俗认为女子做不到的,你都有勇气去做,怎么独独到了凌尘这里就退缩了呢?” “顾虑太多只会让自己痛苦,人这一世不过百年,何苦为难自己?” 这些话顾云殊明白,可该和她说这些的,不该是季云宛。 她不是沈凌尘的未婚妻吗?为何要劝她勇敢? 顾云殊回头看她:“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和你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云宛回答的不清不楚,顾云殊刚想继续问。 就听帐外传令兵来报:“将军!敌军突袭,如今已经攻破边城!” 顾云殊神色一凛,立马披上战甲:“整军出发!” 她掀开帐帘,就往外走。 “顾将军!”季云宛的声音响起。 顾云殊回头,就听她说:“平安回来。” 顾云殊重重颔首,就上了战场。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半月。 当又一次惨胜,退回到后方时,却看见一车车的尸体从城门拉出来。 顾云殊眼皮不安地一跳,拉住一个士兵询问:“怎么回事?季医师呢?” 士兵满脸哀切:“城中起了瘟疫,季医师她也染了疫病……死了!” 顾云殊整个人都晃了晃。 怎么会?明明离开时季云宛还好好的…… 惶然间,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凛冽的声音:“你说季云宛怎么了?” 顾云殊愕然回头,就对上沈凌尘黑沉如水的双眸。 他没看她,只盯着那个士兵问:“季云宛在哪儿?” 士兵手指了个方向:“所有得瘟疫死的人都得拖去城外焚烧,季医师……也在那儿。” 闻言,沈凌尘转头就城外奔去。 顾云殊紧随而去,却根本追不上。 等赶到时,尸堆之上,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滚滚。 而沈凌尘一身素白僧衣,正朝着火焰中走去! 赤红跳跃的火蛇,几乎要将他吞噬! 第9章 顾云殊呼吸一窒,恐慌感席卷全身。 她立刻飞身下马,冲上前拉住沈凌尘的衣襟:“师父,你要干什么……” 他难道是要为了季云宛殉情吗? 沈凌尘回眸,淡淡将僧衣抽出:“我要诵往生经,送云宛最后一程。” 说这话时,他眼里仿佛映着一汪寂灭的寒潭。 顾云殊浑身仿佛被冻住,怔然看着沈凌尘继续往前走,最后在大火前站定。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诵经声缓缓流淌。 顾云殊静静站在一旁听着,恍惚回到了从前。 那时,沈凌尘常常将兵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再晦涩的文字经他之口说出来,都会无端变得生动。 或许就是在这样的相处中,自己才逐渐将整颗心遗失在他那的吧…… …… 直到最后一丝火光燃尽,诵经声才停歇。 寒风起,纷飞的骨灰尘烬中,沈凌尘的素色禅袍却纤尘不染。 仿佛下一瞬,就要羽化登仙! 顾云殊不禁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他。 沈凌尘却已转身。 指尖擦过僧袍,刮过指腹上细小的伤口,一阵刺痛。 顾云殊看着径直上马离去的沈凌尘,默默攥紧手,跟在后面回了军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尽管是打了胜仗,军中的气氛也有些低沉。 顾云殊立刻召集了将士们,鼓舞了一番士气。 忙完已经是半夜, 她疲惫地倒在行军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眼,眼前就全是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是大火前沈凌尘的悲悯神色,是匆匆一别就是生死相隔的季云宛…… 顾云殊睁眼望着营帐顶,无端想起了最后一面时季云宛说的那些话。 她让自己少一点顾虑,勇敢面对感情……7 她说她和沈凌尘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云殊忍不住摸出了一块鹤纹玉佩。 这是沈凌尘送给她和裴璟川的大婚贺礼,她一直当做护身符戴在身上。 要试试吗? 将心里藏匿的情感说出口,将选择交给沈凌尘! 顾云殊沉思半晌,猛地坐起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她径直走到沈凌尘的营帐前,深呼吸两三回,才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营帘。 下一秒却直接顿住—— 营帐里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沈凌尘的身影!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顾云殊空落落的。 她退出营帐,叫住一个巡营的士兵:“有没有见到沈将军?” “沈将军?很早就离开了。” 士兵回完就继续巡营去了。 顾云殊一个人站在原地,攥着鹤纹玉佩的手不断收紧。 她和沈凌尘好像总是这样,每一次提起勇气,每一次遗憾错过,有缘无分…… 这夜之后,东凌国又发起了进攻。 顾云殊也再没时间和心力去想沈凌尘,每一天都在经历生死。 她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仗,杀了多少敌军。 朝廷的粮草和援兵久久不到,崇武军兵困马乏,被敌军打得节节败退,就连之前拿回的城池也再次丢失。 几场大仗下来,敌军直直逼近了漠北城门。 一旦城破,大宣也将面临国破灭亡的结局! 顾云殊只能死守,不敢再退!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漠北城还未被攻破。 可崇武军却已全数战死,在城门外堆砌出了尸山血海! 此刻,顾云殊背抵着城门,支撑着自己站立。 一场接一场的厮杀里,她断了一只手臂,双眼也被刺瞎。 包扎的白纱被染得鲜红,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 顾云殊已经感受不到痛了,甚至仅剩的一只拿着长枪的手,都已经握不紧。 死寂的旷野中,奔腾的马蹄声再次传来。 这样乱,这样重的声音,最起码有数万人! 顾云殊下意识想要再站直些,却连动一下都难。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漠北城守不住了。 绝望与无力顷刻间席卷全身,顾云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宁死,不降! 这,是沈凌尘教她的第一课!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顾云殊眼前一片黑暗,却又好像有光浮现。 她反手摸索着身后城门的门缝,慢慢将身体移过去挡住。 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长枪,将自己死死的钉在了城门之上! …… 而百米外,率领援兵赶来的沈凌尘,心跳不知为何停了一下。 远远的,他看着紧闭的城门,总觉得有些奇怪。 再想到宣崇帝和裴璟川到灵栖寺求自己领兵时的心虚神色,沈凌尘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掌控。 可顾云殊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她定能带领崇武军守住漠北城,等他赶来! 这个念头涌上的那刻,沈凌尘心脏又紧缩了一下。 他抬手按上僧袍下跳动不安的心脏,眉心紧蹙。 这时,却听一旁的士兵惊呼了声:“那是……顾将军吗?” 顾云殊? 沈凌尘猛地抬头看去,一眼就望见了城门前那个瘦小的身影。 他瞳孔骤然一缩。 满目疮痍中,顾云殊心口被一柄长枪刺穿,伫立在城门前,一动不动。 只有她手里,那印着“宣”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第10章 沈凌尘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 他第一反应是否认,怎么会呢?顾云殊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她怎么会…… 有风吹过来,一块玉佩从顾云殊衣服里掉下。 沈凌尘目光倏然一痛,这分明就是他送给顾云殊的鹤形玉佩! 这玉佩是沈凌尘出生那年,父母为他打造的,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只。 他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眼前这个死状惨烈的人,真的是顾云殊! 沈凌尘顾不上去拾起玉佩,他抬着手,想去触碰,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过了许久,他才哑声吩咐:“去将顾将军的……手臂找回来。” 然后沈凌尘就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块玉佩,精致的鹤形纹路上已然有了裂痕,诉说着它跟着顾云殊一起曾遭受了多猛烈的攻击。 素衣僧人动作轻柔地抱起顾云殊千疮百孔的尸体,起身道:“师父带你回家。” 这句话声音不大,顾云殊却听得清清楚楚。3 她自戕后,首先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痛意,而后再恢复意识时,就发现自己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