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旻阴翳的脸,绷着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没有擦干净的血。就这一回头,那火绳变作了密密匝匝的一捆,将月引整个捆住,下一秒日旻便冲了上来,指尖凝起的光亮直接朝月引击来。就在光亮要触到月引肌肤的瞬间,被一根冰凌挡开,那冰凌碎掉的瞬间,又化作无数的冰凌,割向缚着月引的火绳。月引脱离,继续前奔。而复现的冰凌铺展成一面银色的屏障,挡在了日旻面前。日旻几团阳炎将其打散,屏障复现。两人就这样一路打斗着飞向不周山。 终于,月引看到了女娲。随着离那天窟窿越来越近,此时的劭石已由原来人身的等量越变越大。自天破开时,一刻也没停息的流火砸在劭石上瞬间偃旗息鼓,有的直接碎裂开来,发出震耳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原本还缠着日旻的银网又化做尖利的冰凌,只不过这次是尽数朝着女娲刺去。然而没等到这些冰凌近女娲的身,未被挡住的流火瞬间变化了下行的轨迹,纷纷朝那些冰凌飞去。月引面若冰霜,寒星似的眸子却要喷出火来,她转而冲向日旻,一掌打在了日旻胸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日旻又一口鲜血喷出,但他一把抱住了月引,周身泛起烈烈的火光。那火光刹那间便将月引吞没,接着听到一声怒斥:“你为何要如此听那女人的话!”然而,那声质问并不想等答案,在火光爆裂时候,月引飞出,她原本束着的银发尽数散开,被灼掉大半的衣衫已经不能完全蔽体,露出她光洁修长的腿,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混乱喧腾的火光中雪白的刺目,而她的眼睛却化作了冰冷的蓝色。血红的海水一瞬间停止沸腾,然而只定格了一瞬,滔天的巨浪再次迭起,带着怒意扑向大地,一路前扑一路将那些嚣张的流火一吞而下。 日旻紧绷的唇张开,带着怒气的眼眸露出惊诧,他喊道:“月引,你疯了吗!” 冲上来的海水直接扑向日旻,同时将那些侥幸逃脱的陆上生灵也一并吞没,然而月引似无知无觉,踏上血浪追女娲而去。 日旻立刻双掌交错而合,再拉开时,带着重新燃起的阳炎在空中划了一个完整的圆,展开的阳炎瞬间扩大一面挡住冲向陆地的血海,一面去拦月引。然而,无论是落入水深还是深陷火热,海陆的生灵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在这一次滔天的灾难中,还未及逃跑还未及感叹从前的争斗不过是小打小闹时,便丢了性命。 忽而,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吼自天而落:“不要!”过了须臾,便不再有新的流火落下,也在这须臾间,又听得一声嘶吼:“都怪你!” 那吞天灭地的血海更加汹涌,它与那缠斗着的火海似两段金石般的布匹,柔顺地千变万化又刚硬地铿锵相击,激烈撞击后短暂扯开的小口中,能看到那些焦黑的狼藉皆不见了,唯留得一份空茫。 月引眸中的蓝光更甚,整个人眼见就要融身于血海之中,滔天怒意掀起的可怖血浪比那汉子的更刚烈,若是她去撞那不周山,怕是一下就能将山撞倒。只不过不周山已倒,天窟窿已被补上,然而这些都让那血浪一波盛于一波,惊天怒意中透出的还有一份不管不顾的绝望——竟和那汉子的如痴如狂如出一辙。 日旻因前头的那一剑和一掌,支撑得有些勉强,血海越来越凶,他急急后退。他不懂,那块石头对月引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况且,父神和母神都说过,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和命运,那块石头死得其所,他受着母神的嘱托尽职尽责地维持着这天地间的秩序,守着父神要他们守护的世界,他何错之有?为何要怪他?他若死了,月引会为他如此吗?他们才应该是最亲的人!不,他不会死!想到此,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那喷出的血液落入无边的火焰中,原本还节节败退的火焰陡然托停那滚来的巨浪,继而熊熊的先头火焰化作一根根坚韧的火针,刺入那片火海中。日旻眸中的冷意已化作两簇火焰,整个人也融入自己的那片火海。 两相怒意交错,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这天地间的每一寸地方,一时间也分不清谁胜谁负,只是这个本就因常年争战而往破败之势发展着的世界,在这一波刚平一波迭起的灾难里有些摇摇欲坠。 轰轰烈烈中一个已经消失很久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厚而坚实——“我要你们帮我守着这个世界,看着它一生二,二生三......” 激烈斗争的水火听到后静止了一瞬,就在此刻,一道暗光劈开了火海与血浪,那道暗光逐渐扩大扩大,最后将那火海与血浪皆覆盖了过去。 一下安静和空荡的天际落下三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月引挣开双眼,恍惚了一下,便有如泉的泪水落下,她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看到女娲站在她跟前,一脸悲伤地看着她。她仰起满是血污的脸哭问道:“你既然能让日旻提前去寻石,说明你月余前便知道,知道这天要破,为何不阻止那汉子,却要害死阿劭?他那么好,他做错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女娲脸上的悲伤更加浓重了,不知是补天还是那劈开日月的一阻耗去了她太多力气,她有些吃力且缓慢地坐在了月引跟前,抬手摸了摸月引的头发,虚弱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从遣阿旻去唤你时便知。我们守了三年,守到我大限将至,我才明白,这个世界除了有纲常还有不破不立。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不论早晚。”说到此,女娲顿了顿,“阿月,你还能认得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月引含着泪向四周望去,她看到不远处,日旻躺在一片草丛中,这里还绿草盈盈?她目光扫过一棵坚挺着的歪脖子树,是棵熟悉的歪脖子树。她张了张口,话还未吐出,女娲的声音又响起,只是听着更加虚弱了,“阿月,你还记得你父神的那滴泪吗?”此句说完,女娲身形渐薄,不多时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想到此,月引身上的寒霜更盛,她靠着的整面炎火墙上都没了火。月引抬起眼眸,所触之处仍是岩壁,看不到此时外面景象是朗朗晴空还是明月高悬。 女娲逝去后,她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在一间比这大不了多少的屋子里,她从躺着的床上爬起,甫一下地,才发现自己重伤难行,她爬至另一个床榻,看到昏迷中的日旻,她这才看得清他已经变回他俩初到这个世界时的少年模样,只是昏迷中他的神情是与他外貌不符的肃穆,肃穆中还透着一点点的阴翳,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身上。她眼泪再次止不住地落下,在地上积聚起的小小滩涂中,她看到了自己,面若二八的少女,这也是日旻初见到她时的样子吗? 而后,屋子里进来一个女人,她叫羲和,在后来的史载里,唤她为神女,是她救了他们。到月引醒来时,月引与日旻已经昏迷了千年之久,那场浩劫里,她和日旻皆伤了自己的真灵。他们落下之地是阿劭寻到她的那座青要山,那里没有受到太多战火牵连一片水草丰美,是因武罗以一己之身化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护住了青要山的那一方水土。 月引还能记起武罗的脸,戏弄她时会不自觉地转动起自己的眼珠,还有爱靠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不断晃动着的腿和细长的尾巴,她根本不敢问羲和这千年里又发生了什么。在刚能行走时,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29.无根冢(十二) 在逃跑的日子里,月引非常想念阿劭,但想念阿劭时就会想起武罗,想起那只狌狌和它的幼崽们,继而想起在自己一手掀起的灾难里会有多少个狌狌和幼崽们罹难。可是阿劭又何其无辜?月引时常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一下又觉得自己犯下了很大的罪过,两相矛盾的想法整日攻击缠绕着她,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她把自己放逐在一场天地间的奔逃里,在这场奔逃里,她看着各路生灵经历了漫长的混战后,按照当初女娲的设想,建立了自认完备的纲常,分出了个神仙妖魔。 她并没有觉得很好,因为她知道这世界的斗争从来都不会停止。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她看着这个世界的熙熙攘攘,觉得更加寂寞。寂寞时又会想起阿劭,想起他在招摇山的那些年会不会也感到如此的寂寞,觉得这天大地大,自己却无着无落。她还会想阿劭同这天空融为一体后是不是便没有知觉了,还是在某一处望着她,看着她放逐着自己,像很多年前,她刚来到这个世上,逃避那颗眼泪时被他所救。 后来,她取下自己脖颈处的那一弯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