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迎“嗯”了一声。
也罢! 起码这样,外人再对她出言不逊,也得掂量一下。 苏迎揉了揉手腕,问:“燕王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奴婢该死!”翠儿跪到了地上,“内务府把娘娘前两个月给少帝做的衣服送给了燕王,奴婢一时疏忽,没有检查清楚!” 苏迎前两个月的确给少帝做过一件玄色衣袍,样式和给谢行渊做的衣服差不多,只是细节花纹有所不同。 乾清宫里的光线一贯很暗,苏迎一时也没辨别清楚,就给谢行渊穿上了。 谢行渊大概以为她故意把少帝的衣服给他穿,才会大怒。 苏迎蹙眉,“内务府有人故意害我。” “明明娘娘真的有亲手给燕王做了衣服!”翠儿为苏迎抱不平,“不如我们去内务府把给燕王做的衣服找回来,去向燕王陈情?” 苏迎压了下手。 这事摆明着有人故意挑唆苏迎和谢行渊的关系。 只怕苏迎为谢行渊缝制的衣服早就被他们毁了。 况且,不管苏迎有意无意,谢行渊都的确穿上了她为少帝缝的衣服,他心里必然有疙瘩。 再和内务府拉扯,只会把事情越描越黑。 苏迎扫了眼桌上的针线包,赶紧起身,“翠儿,你帮我一起再绣一对护腕,要快!”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乾清宫寝殿没有掌灯,只有书桌上的油灯半明半灭。 谢行渊隐在黑暗中,抱着兔儿灯,用工具修补着。 这灯笼是从承阳殿大火中救出来的,兔子的耳朵都被烧掉了,面目可憎。 他花了好几日,将灯重新修好。 那兔儿又恢复生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他,笑得灿烂,好似嘲笑他蠢。 谢行渊眼底闪过一丝凄楚。 还修补什么? 真该撕烂了,砸碎了才好! 谢行渊猛地拂袖,兔儿灯从桌面跌落,头朝地,眼见就要摔在大理石地面上彻底粉碎。 谢行渊下意识伸脚垫了一下。 兔儿打了个滚,安安稳稳落在他脚边。 谢行渊顿了顿,终究蹲下来把兔儿扶住,在它耳朵上系了个红色蝴蝶结。 忽而,乾清宫的门打开了。 “王爷怎么不点灯?” 苏迎径直进来,掌着灯走近书桌,谢行渊也刚好直起身子,挺了挺腰板。 “王爷坐地上作甚?夜里凉。” “本王做什么,似乎不需要告诉一个下人!”谢行渊声音冷淡,将兔儿灯往桌子底下踢了踢。 他周身泛着清冷之气,旁人勿近。 苏迎有点惶恐,但两个人关系冷得越久,苏迎就越危险。 苏迎扯了个笑脸,只当午间的事没发生过,将一盘糕点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奴婢刚做好的鲜花饼,听说王爷一整日没进食了,不如先充充饥?” “不必!”谢行渊取了一本书籍,挡住视线。 半晌,闷哼,“本王没穿那件衣服,只怕不配吃苏贵妃的糕点。” 连苏贵妃的称呼都出来了,看来气得不轻。 苏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放下食盒,“说起衣袍,今早奴婢少送了两只护腕过来,这就给装上!” 说着,往挂着玄色衣袍的衣架处去了。 她翻出衣袖里的暗扣,将两只狐毛护腕扣了上去,一边道:“奴婢瞧王爷手上有伤,特意在衣袖处设计了两只绒毛护腕,晚上若办公务,王爷穿着也暖和。” 谢行渊的目光越过书籍,望向她的背影。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且那绒毛护腕和玄色衣袍浑然一体,这一整套倒真像是为谢行渊准备的。 毕竟他那病秧子哥哥有哮喘,可不会穿绒毛衣物。 苏迎感觉到了谢行渊放软的目光,松了口气。 衣服是她做的,她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她必须要表现得理直气壮,才能说服谢行渊这件衣服就是为他准备的,与少帝无干! 她掸去衣袍上的灰尘,转头对着谢行渊莞尔一笑,“不如王爷再试试这衣袍,奴婢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没必要!”谢行渊眸光一晃,落回了书上。 苏迎也不强求,又折返回书桌,“奴婢瞧王爷的衣物大多是朱红色,可王爷马上要登基了,玄色衣袍少不得,总得备几件的。” 玄色才是大庸皇室正统之色。 谢行渊这才放下书本,长睫轻掀,“所以你是故意为本王挑的玄色?” “对啊!我先做一件,如果王爷穿着合身,自然要多准备些,免得登基后一切来不及准备。”苏迎这话是真心的。 她给谢行渊缝制玄服的时候,有此考量。 玄色,并不是为了祭奠少帝。 谢行渊指骨微扣着桌面,竟一时辨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咸不淡道:“真没想到你对本王事事周全。” “奴婢自然关心王爷,王爷顺心了,奴婢才活得长久嘛!” “难为你顺便的关心。” “……” 苏迎不知道他这话何意,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给他递了块糕点转开话题,“王爷,这鲜花饼可是奴婢今早冒着寒露新鲜采摘的花瓣制成,王爷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难为你顺便做的鲜花饼。”谢行渊绷着脸,没有接。 苏迎却捕捉到了“顺便”两个字。 她狐疑的目光打量谢行渊,恰在他发间发现了一抹几不可查的香灰。 他今日去过玄武门那个花园? 莫不是看到她给少帝上香了? 诸般事情堆积在一起,谢行渊以为她对少帝痴心未了、小动作不断,怪不得他发疯。 苏迎心头一个激灵,欠了欠身,“回王爷,我是去采摘花瓣,顺便去给少帝上炷香。” 少帝才是“顺便”的。 苏迎得向他表忠心,稳了稳心神又道:“少帝已逝,如今我是王爷的奴婢,少帝的贴身物品留在我身边不合适,我总要烧给他,人已过世,就该两清了。” “你和他两清?”谢行渊戏谑道:“苏贵妃还真是薄幸啊!” “是啊!”苏迎斩钉截铁,余光偷偷观察着谢行渊。 他的脸似乎没那么阴沉了。 苏迎春水般的眼中映着他的影子,俯身贴近:“人总要向前看的,逝者不可追,来者尤可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