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乐颜早早关了酒铺,买来好菜,亲自下厨。 沈竺渊从前与外祖父相依为命,虽然厨艺不精,但粗活也是做得的。 他跟在容乐颜身后进了厨房,正欲像从前那样替她生火。 却见容乐颜嗔怪的拍了拍他的身上的官袍:“都是当知府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说罢,催着他去换衣裳。 一年以来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沈竺渊哪里舍得离开。 他傻呵呵的站在厨房里,像个碍事的树桩。 阔别一年之久,小院里添了好些物件。 可依旧那么干净整洁。 看着容乐颜忙碌的身影,他恍然理解何为“家”。 从前那个熙熙攘攘的沈府不是他的家,后来沈府破败,他与祖父被迫搬到这个小院时,他觉得那也不是家。 而如今,好像这里真的成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外祖父知道他自请岭南为官,摇摇头,叹几句也就罢了。 “姐姐……” 闻着饭菜的香气,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沈竺渊觉得自己胸中的情感喷薄而出。 容乐颜正忙着炒菜,闻声回头,忽然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那个从小就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小孩儿,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抬头,正要问有什么事,忽然一抹温热覆在唇际。 这个如同春日花瓣般温柔的吻,令容乐颜的一时忘了动作。 门口猛地传来“嘭”的一声。 容乐颜猛然回神,却见酒铺里的帮工目瞪口呆站在厨房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位帮工便飞也似地跑了。 来不及责怪沈竺渊,容乐颜赶忙追出去:“你也快追,这事传出去,岂不败坏了你的名声!” 沈竺渊一把拉住容乐颜:“她已经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容乐颜这才后知后觉,恼怒道:“我是你姐姐!你真是越发没了规矩。” 沈竺渊笑嘻嘻的指了指锅:“姐姐,菜好像要糊了。” 第二日,小院门口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 他们听说新上任的知府是个青年才俊,可惜有了夫人。 而知府沈竺渊放着好好的知府府不住,偏偏住这一方小院。 容乐颜准备去酒铺,便见院外围了好些人。 她心中直呼不妙。 身后,沈竺渊自然而然牵起容乐颜的手,凑近她耳畔:“不知道姐姐看不看得上知府夫人这个位置。” 容乐颜闻言一僵,抽出手来:“别胡闹,择日我让媒婆为你寻一个品貌家世相当的姑娘。” 第三十三章 沈竺渊听到这番话,一时又惊又恼:“姐姐同我知根知底,难道不也是品貌家世相当吗?” 容乐颜见他不似说笑,愈发心惊。 正当此时,忽听院外传来车马声。 车马稳稳当当停在小院门口,周围侍从几乎把出口堵死。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腾而起。 下一瞬,裴言澈不急不徐掀开华丽的马车帘。 一身绛紫色的宰相官袍使在场的百姓都惶恐起来。 容乐颜扶额,她第一次发现,裴言澈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偏偏花孔雀还要端着架子。 “容乐颜,还不快上来。” 裴言澈明明是对容乐颜说话,可眼睛却死死盯着一旁的沈竺渊。 容乐颜没空搭理二人,拨开人群,径直往酒铺去了。 谁也不能耽误她做生意! 见被无视,裴言澈这才略有些慌神。 他走下马车,对着容乐颜的背影道:“容乐颜!” 容乐颜没有回头。 沈竺渊也急了,跟着喊道:“姐姐!” 容乐颜还是没有回头。 裴言澈眸色一暗,定了定心神,再度唤道:“娘子。” 说罢,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容乐颜不可置信的定住脚步,下一瞬,飞也似地拔腿就往前去。 越走越快,越走心越乱。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裴言澈第一次如此唤她。 当年洞房花烛夜夜时,他也只是不耐的唤她“容乐颜。” 打开酒铺的门板,容乐颜糊里糊涂的开始卖酒。 往常心细如发的她,今天却时常出错。 “雪间酒一壶。”容乐颜听罢,呆呆替客人舀了一壶老陈酒。 “姐姐,是雪间酒。”沈竺渊看着魂不守舍的容乐颜,嗔怪道。 “正好,我要。” 旁侧,裴言澈毫不客气接过酒壶。 容乐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店里的客人只剩他们二人。 酒铺狭小,容乐颜一时避无可避。 她只觉一颗心慌乱的在胸口蹦来蹦去,却不知是何原委。 她已经很久不曾如此鲜活了。 “两位大人请移步,别打扰我做生意。” 外头天还没黑,可一个敢进来的客人都没有了。 裴言澈不由分说,把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塞进容乐颜手中。 “此物可抵酒钱否?” 容乐颜似乎被烫了一下,险些没接住那枚玉佩。 这枚玉佩她如何不认识。 这是裴氏代代相传的物件,是留给裴家新妇的。 当年裴母就是拿这块玉佩做文章:“就算是圣上赐婚,你这辈子也不是我裴氏列祖列宗承认的新妇。” 当年求不得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 可她好像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悸动。 容乐颜平静的把玉佩递还给裴言澈。 “大人,此物贵重,非一壶酒可得。” 说罢,自顾自忙碌去了,丝毫没见裴言澈阴云密布的脸色。 沈竺渊不知其中渊源,但也瞧出容乐颜神情不佳。 他变着法儿的讲些俏皮话,才终于将容乐颜逗笑。 裴言澈看着说笑的二人,自己却宛如一个外人,深沉的眸中一抹化不开的浓浓墨色。 “容乐颜,你别忘了,我们还未和离。” 容乐颜抬头,淡然回答:“圣上已经应允,大人倘若愿意,随时可以和离。” 第三十四章 “倘使我不愿呢!” 裴言澈脱口而出,说罢,自己也愣住了。 容乐颜呆呆望着他,片刻,轻笑出声:“裴大人说笑了,我一介商贾,岂敢与大人相配。” 这么多年,她都没等到裴言澈的一个回眸。 他让她伤的那么痛,摔的那么狠。 如今,好容易放下了,不爱了。 裴言澈偏偏不肯放过她。 “容乐颜,你当真不愿与我回京?” 裴言澈一向镇定的声颜充满慌乱,从来胜券在握的表情出现裂痕。 那些哽在喉头的话像一团棉花,教人咽不下,吐不出。 容乐颜眼眶微微泛红,她低垂着眼,声颜细弱,神情决绝:“妾身与君,死生不复相见。” 许久许久,裴言澈似乎用尽全力转过身。 “好。” 他从前是那么坚信容乐颜不会离开自己,可如今,他好像真的把容乐颜弄丢了。 忽然一滴泪砸在手背,容乐颜摸了摸脸,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听沈竺渊说,裴言澈连夜回了京城。 容乐颜按下心中刺痛的位置,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或许经此一别,二人当真死生不复相见。 又是一年冬雪。 容乐颜的酒铺已经换到了岭南最繁华的街旁。 她看着崭新的牌匾上,两行一模一样却风格迥异的“雪间酒”,忽然有些失笑。 有多久没想起裴言澈了,为什么还是要留着他的字做牌匾呢。 轻轻抚过牌匾上的落雪,刺骨的冷意冻得她一哆嗦。 “快进去吧,明明受不得寒。” 带着暖意的大氅落在肩膀,容乐颜回头,沈竺渊含笑的眉眼映入眼帘。 他再也不唤她“姐姐”了。 宽敞的酒铺内,伙计们正忙着擦洗摆放。 她的雪间酒越卖越好,生意越做越大。 沈竺渊为官清廉,庇佑一方百姓。 不时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称,裴言澈颇受皇帝重用。 容乐颜闭上眼,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身体不舒服吗?我扶你上楼歇息。”沈竺渊察觉到身旁容乐颜的情绪变化,温声道。 容乐颜摇摇头,扬起笑意。 “我很好。” 她凝望着窗外片片细碎的雪花,回想起京城飘摇的大雪。 到底是南方,连雪也这样温柔秀气。 京城。 宰相府。 裴言澈坐在书案前,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倏忽想起容乐颜。 她嗔怪的模样,她温婉的笑意,到最后,是她冷淡疏离的脸。 他从未问过她,在雪地里站上一夜疼不疼。 无心批改公文。 裴言澈只身出门。 街上的行人因这初雪或喜或悲,裴言澈任由雪花洒落一身。 视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