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狡辩!看我不撕了你!”许一旬眼疾手快,用剑柄挑起周娘子的帷帽,“久仰久仰,昭阳郡主,宁亦安。” 帷帽下的妇人眉眼间与娄简有三分相似。不,甚至可以说,她比娄简生得更为貌美动人,只是那双淬了毒的眸子,似能将人生吞活泼了。宁亦安没有犹豫,立马捂住了左耳,眼中的慌乱与憎恨交织在一起,剜剐着娄简。 良久,她藏起眼中的戾气,开口道:“娘子认错人了……” 娄简觉得可笑。以前的宁亦安娇纵任性也罢,心思歹毒也罢,但至少是敢作敢当的。灯火下,娄简有些恍惚。宁亦安的容貌没有大变,可眼前的人却和昭阳郡主扯不上任何关系。刻在骨子里的贵气与骄傲,被岁月磨得荡然无存。 十数年后再见,宁亦安变得可怜又可笑。 夏惊秋示意一旁的千目阁卫众拉开宁亦安的手,左耳下,结了痂的“娼”字,清晰可见。宁亦安疯狂地挣扎着,试图维护最后一层尊严。 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惊慌、愤怒、羞耻、怨恨把她好看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 宁亦安瞪着娄简,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简三娘!你这贱蹄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你早该死的,你早该与你那下贱的阿娘一起下地狱!” 顷刻间,娄简扬起的手猛地落在宁亦安脸上,将她的疯癫击打地支离破碎。 娄简失了力,握着震荡的右手,跌靠在夏惊秋怀里。 “你再敢胡吣,我便撕了你的嘴。” 宁亦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娄简:“你打我?你打我?” “怎么,一巴掌还不够?”娄简嘲讽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夏惊秋看向宁亦安身后的院子,“所有人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诺。”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宁亦安冷静了不少。她坐在案几旁,眸子颓然又空洞。 “按方抓药,文火慢煮,待到三碗水煎成一碗再将药水抹在烙印上,不出两个月,便再也瞧不出了。”娄简放下手中的笔,将方子递到宁亦安面前。 “诶,你拿着啊。阿简还能害你不成?”靠在梁柱上的许一旬瞧不下去了,在旁催促道。 宁亦安捏起药方,只是粗粗瞥了一眼,便将它置于烛火纸上,看着火舌舔舐,直至灰烬。 “你!阿简好心帮你,你这是做什么?”许一旬厉声道。 “帮我?”宁亦安笑得扭曲,“哈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娄简叹了一口气:“罢了,也没指望你信我。只是这路,是你自己亲手断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娄简看向了许一旬与夏惊秋:“姐妹一场,我想与阿姐单独聊聊。” “不成,眼下你手无缚鸡之力,断不能离了人护着。”许一旬蹙眉道。 夏惊秋起身,拍了拍许一旬的臂膀:“我们就在屋外,稍有动静,便可接应。”说罢,二人便出了屋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你也有两条衷心的走狗了。”宁亦安扬起下颚,目光扫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 “他们是我的挚友。” “挚友?你当我瞎嘛?”宁亦安冷哼一声,“夏惊秋看你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果真是贱坯子养的小贱种,连勾引男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娄简抬眼,目光如炬。 “看你这样子,像是病入膏肓了。”宁亦安痴狂地笑着。 “即便如此,杀你的力道还是有的。”娄简靠在凭几上,吃力地换了一口气,“说来,伺候男人的法子,我可没有阿姐精通。” “你这张嘴,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了?”宁亦安拍案,想要在娄简面前找回些许阿姐的尊严。 “论起歹毒……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娘学不倒阿姐的皮毛。” “你变了。”宁亦安的印象里,娄简在自己面前始终是战战兢兢的。 “你也变了。”娄简记得,宁亦安是不许自己同她顶半句嘴的。 “简三娘,你大张旗鼓而来,不是来寻我拌嘴的吧。” “阿姐知道我为什么来。” “你是,如何发现周娘子便是我的。” “你伪装的的确很好。可你忘了一点,宁府中的两位周娘子都是粗使仆婢,近不得你身旁,又怎会将你欺辱我的事瞧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便借了千目阁的白日鬼前去探查,这才知晓,阿姐夫君便是姓周。” “原来如此。”宁亦安恍然大悟。 “意料之中,从前阿姐向来不关心这种事。”娄简顿了顿,“阿姐可否告知,为何知晓我今日会在明理阁遇险?” 宁亦安嗤笑道:“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慧还是蠢,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哈哈,你想查当年的真相……?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愚得明目张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什么意思?” “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阿姐凭什么觉得,指使你的幕后之人会护着你?眼下说,和去大理寺说,全然不是一回事。” “哼,我最是讨厌你这副嘴脸。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做好人!”宁亦安冷哼道,“我知道,你想为无端受牵连的人平反,想让我对你感激涕零,想处处出风头,对不对?” 娄简叹了口气:“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你真把自己当作无所不能的神仙了!我便是瞧不上你这样子!”宁亦安起身,绕到娄简身后,缓缓蹲下。 冰凉的手抚摸在娄简的脖颈之上:“明明你才是那个应当被踩在烂泥里的人,可从小到大,你却处处压我一头。夫子眼中,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还有,阿兄也是个眼盲心瞎的,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却明目张胆的偏袒于你。就连阿耶也对你青睐有加,在你瞧不见的地方,他处处拿你与我做比较。你明明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可就是喜欢摆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在外人面前楚楚可怜,私底下也不知躲在何处看我的笑话!” 宁亦案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简三娘,你配吗?tຊ” “阿姐,我从未……如此想过。” “哈哈哈……简三娘,好歹我们也姐妹一场,我瞧得出,你看夏惊秋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想说什么?” “夏惊秋乃是当朝仆射之子。于你而言,即便是做他的妾室,也是破天的富贵。可我偏偏就见不得你好,我巴不得你们反目成仇,互相撕咬得支离破碎才好。” “这就是你挑拨我们的理由?”娄简合眸,“你希望,不,是你背后之人希望我以为,今日明理阁大火是夏家所为,自此便与夏家结怨。” “你的聪慧,真的很让人讨厌。”宁亦安附耳低语。 第七十七章 默契 “阿姐自己做惯了妾室,便觉得旁人都会稀罕这个身份?”娄简冷笑挑衅,“也对,囿于深宅之人,也只能瞧见寸草片瓦了。那人……许了你什么,身份、地位、还是黄白之物?” 宁亦安最是厌恶旁人轻看自己,特别是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简三娘。宁亦安的手,宛如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娄简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夺走她的气息。 “宁……宁亦安。”娄简的面容由白至红,无力地唤着宁亦安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