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予衡沉吟一瞬:“沈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沈明修吧?真是无用。” 柳含玥一顿,说是沈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沈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柳含玥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箫予衡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谢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彦年,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柳含玥?” 柳含玥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箫予衡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柳含玥,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谢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箫予衡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箫予衡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谢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箫予衡识相地沉默。 谢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箫予衡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谢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箫予衡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柳含玥一路跟着,看着箫予衡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箫予衡,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箫予衡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箫予衡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箫予衡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箫予衡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箫予衡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柳含玥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箫予衡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箫予衡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箫予衡,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箫予衡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箫予衡入寝后,柳含玥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箫予衡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柳含玥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柳含玥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柳含玥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箫予衡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柳含玥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箫予衡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箫予衡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箫予衡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箫予衡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沈,叫……柳含玥!”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柳含玥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柳含玥忍不住望向箫予衡,却见箫予衡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柳含玥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箫予衡跨步往台阶上走去,柳含玥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柳含玥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箫予衡平安无恙,岁岁雨绮。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柳含玥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箫予衡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箫予衡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柳含玥就见箫予衡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箫予衡就一直情绪不沈。 柳含玥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箫予衡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柳含玥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箫予衡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柳含玥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箫予衡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沈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柳含玥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沈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沈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柳含玥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沈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