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为数不多的灰白头发在秋风里飘扬,他一脸好奇地望向苏灵雨的侧颜,希冀地问: “你当真是小秦艽吗?” 秦艽,性温,可祛风湿、清湿热、止痹病。 苏灵雨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那人盈盈一笑; “甘叔叔,小秦艽已经长大了,现在我叫苏灵雨。” 甘遂,苦寒性降、药力峻烈,善行经隧之水湿,药后可连续泄下。 但是与朱砂一同研磨吞服便可行清痰化热、清窍止癫之效。 是毒,亦是药。 正如甘遂此人,攻于毒理,可以毒攻毒、治大病行大德,亦可在举手投足间杀人于无形。 见苏灵雨还记得自己,甘遂大喜过望。 当即将自己的破布袋子掏了个底朝天,说要给她送见面礼。 他甚至连手腕上钻心入骨的伤痛都忘记了。 “这个,可以解蒙汗散,亦可以解酒,像你这种酒量不好的小酒鬼,服最合适不过。” 怪不得自己喝了那么多酒,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清醒了,原来是它的作用。 苏灵雨接过甘遂递给自己的黑色小瓷瓶,将其装进了袖袋里。 “这个,由百年难得一遇的血山参配了上百种珍稀药材炼制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了这么两粒,你可得好好保存着。” 苏灵雨接过甘遂递过来的红色小瓷瓶,打开嗅了嗅; “甘叔叔,这个有什么用?” “受了重伤以后服下这个,可以行气活血,危急关头保命用的。” 空余活了百余年,她游历五湖四海、集齐天下各国世家武学之长,创造了独树一帜的内功心法。 苏灵雨得了自家师父的真传,将她的武学继承了约莫七八成。 当今世上,若是真刀真枪地干,怕是没人能在苏灵雨手底下活过十招。 当然,空余这个老妖精除外。 苏灵雨想了想,自己大概用不上这东西,将红色的小瓷瓶还给甘遂; “甘叔叔,你不会武功还整日里惹是生非,你还是留着这个保命吧。” 说自己整日惹是生非? 若是换作旁人,敢这样说,甘遂定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是苏灵雨这样说自己,他却是连个责备的眼神都舍不得给。 “让你留着就留着,有备无患懂不懂啊。” 最终,苏灵雨还是将那个据说能保命的红色小瓷瓶乖乖收了起来。 第 162章 医者仁心 方才温锦下手时,并不知晓甘遂与秦准的关系,所以他刺进去的剑没有丝毫留情。 如今,甘遂手腕上的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并未包扎。 被刺伤的地方血肉外翻,伤口周遭血迹斑驳,看上去十分骇人。 苏灵雨从袖子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望向甘遂道: “甘叔叔,伸手,我替你将伤口处理一下。” 听了这话,甘遂老脸一瘪,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苏灵雨一边替他包扎着伤口一边问: “怎么这是?我弄疼你了?” 甘遂摇了摇头,两颗泪珠子晃了出来。 他抽噎个不停: “艽艽,你不知道,自从你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事实确是如此。 甘遂自小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在用毒方面有了一番建树。 但是在有天赋的同时,他也不似正常人一般七窍健全。 好像从出生以来,他就少了与人打交道的那一窍。 性子孤僻、爱好蛇虫鼠蚁的甘遂,自入了太医院开始便倍受同僚排挤。 偏偏这个痴痴傻傻的怪人还习得了一手好医术。 这便更让那些资质平平、整日想着攀龙附凤却不潜心钻研医道的太医们挤兑。 在太医院那段漫长黑暗的人生里,唯有秦准不会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甘遂。 也唯有秦准愿意与他交朋友,每每逢年过节团圆之时还将他带回自己的家里吃团圆饭。 对甘遂而言,秦准是他黯淡的人生路上唯一的光。 然而,那束唯一照亮过自己的光,却因为代替自己去了皇宫别院而永远湮灭。 自秦ᴊsɢ准死后,甘遂便越发疯癫。 从太医院逃出来以后,他便四处游荡、四海为家。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寻找某样东西,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在找什么。 如今遇到苏灵雨,甘遂记起来了。 他是要找到挚友失踪的妻女,将她们好好保护起来。 “艽艽,你娘亲呢?” “娘亲,娘亲与爹爹团聚去了。” 半痴半傻的甘遂好像明白了苏灵雨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再追问苏灵雨娘亲的下落。 “艽艽,你听我说,你爹爹去了以后甘叔叔受了刺激,再加上我炼药时中了毒,所以时常发疯,失去神智,如今我好不容易清醒片刻,你将我说的话牢牢记下。” 苏灵雨点了点头,认真应着。 “当年,周贵妃死后,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元德曾经拿着周贵妃的口脂来找我查验,周贵妃的口脂里被人下了毒。” 周贵妃,煊王霍焰的生母,骁骑大将军周侗一母双生的妹妹。 “还有,死在皇家别院的崔贵妃怀的是双生子。” 崔贵妃之死,便是致使启顺帝血洗皇家别院的根源所在。 也就是秦家灭门案的开始。 追查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可能知晓真相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苏灵雨迫不及待地问出了盘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疑问; “崔贵妃”是怎么死的?爹爹当真在她的吃食里下毒了吗?” 甘遂摇了摇头; “崔贵妃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你爹爹医者仁心,绝对不可能下毒去伤害一个有孕的妇人。” 第 163章 老鼠见了猫儿 “凡大医者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念出这些话的时候,甘遂眼神坚毅、心志虔诚。 此时此刻,他虽然头发花白,身上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看上去与街头的乞丐无异。 但是他眼放精光、踌躇满志,俨然是一位心怀苍生,慈悲济世的仁心医者。 苏灵雨接着他的话继续念道: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是太医院医官秦准用来勉励自己的话。 苏灵雨依稀记得,自己年少时,爹爹总是拿着戒尺在一旁督促自己背这些东西。 那些潜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字句,她曾经背了千千万万遍。 饶是已经许多年不曾记起,偶然听到时,她仍旧能顺畅地将那些晦涩的字句背出来。 苏灵雨不信,能将这些话当作人生信条来履行的爹爹,会收受贿赂给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下毒。 甘遂亦是不信。 一缕花白的头发在秋风中飘扬,他定目沉思,语气缓缓; “我记得,当年皇上去皇家别院前,我分明得的是另一桩差事。” 甘遂边说边晃荡着脑袋,像极了勉强记事的孩童; “只是不知道为何,院正突然间就跟我说,让我随行去皇家别院,为崔贵妃保胎。” 崔贵妃中毒而亡。 甘遂正好擅长毒术。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甘叔叔你才是幕后之人选中的替罪羊。” 话到此处,气氛骤然僵住。 甘遂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这么多年来,清醒着的每一刻,他都恨不得随秦准而去。 然而,那点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就算是死也该死得其所。 而不是随便找一个犄角旮旯自戕,白白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艽艽,是我对不起你爹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全家,该死的人是我。” 甘遂的眼泪,就像七八月的雨水,说来就来。 头一回有大男人在自己跟前流泪,苏灵雨稍瞬无措后,出声安慰起他来; “甘叔叔,事已至此,再追究孰对孰错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若是爹爹还在世,他肯定也不希望你数十年如一日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