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传来路人惊叹声,不知是哪家宠姬出门,如此声势浩荡。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可记得,有一次冷宫里米发了霉,我们俩饿了一天,你说你想吃平街铺的包子。” 聂沅握着我的手,一顿,随后平静道:“记得,你想去平街铺吗?” “不,”我淡下笑意,“随口一说而已。” 从来没什么平街铺的包子,那些我铭刻于心的记忆,他却早已模糊。 “舒舒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如果方便的话,”我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想去你正院转转。” 我感受到聂沅那一霎的慌乱,但我面上不显,仍若无其事地看向他。 良久,他点点头,“那我着人准备。” 太子府的主院并无想象中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穿过一处假山,我在那片梅林前驻足。 聂沅手上一紧,“怎么了?有何不对吗?” “没有,”我瞟他一眼,“只是觉得……很美。” 像那青衣女子袖边的梅花刺绣一样美。 “你若喜欢,我即刻移栽到归兮园。”他语调像急于表态。 我没应声,转头向正房走去。 聂沅跟在我身后,我能察觉出他的紧张。可我依然走得不紧不慢,折磨着他,亦折磨着自己。 在卧房的床榻边,我伸手抚摸着那鸳鸯交颈枕。 “舒舒,那是府上绣娘置换的,我向来不管这……”随即,他一僵,剩下的话哑在嗓子口。 我垂眸,凝视着从枕头下抽出的青色小衣。指尖摩挲,这用料极好,奢华非常。 “舒舒,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卧房门陡然被推开,婆子扶着周苏走了进来。 她紧紧咬住下唇,看着聂沅,如泣如诉:“殿下为何带她来这儿,归兮园也就罢了,为何连这里都不放过?” “周苏,孤警告你,不要胡言乱语,这里是孤的地方,她自然可以来。”聂沅眼神犀利,意味不明的威胁让人胆寒。 周苏目露脆弱,踉跄着险些跌倒,聂沅身形一动,似想要伸手去扶,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殿下,”她眼睫上挂着将掉未掉的泪珠,破碎却美丽,“你忘记自己昨晚才说过什么吗?” 聂沅闭了闭眼,忍耐着捏了捏眉心,“周苏,我们晚些再说,你先出去。” “殿下!”那婆子嘶哑着嗓子乞求道:“娘娘今早都咳血了。” “什么?”聂沅猛地抬首,急忙上前揽过周苏,“怎么回事?之前太医开的药可有好好吃?” 婆子跪倒在地,“殿下,娘娘郁结于心,再好的药也不灵了,尤其是……” 她斜睨我一眼,“尤其是这位姑娘来了后,府中闲言碎语腌臜难听,娘娘受了刺激,这病情就更重了。” 聂沅冷声道:“有胆敢多舌议论主子的,报给管家,一顿棍子后发卖了事。” 婆子头垂得更低,连连应声。 我像块木雕,默默地注视着他每个动作,每一分表情。 聂沅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怎如此不听话,身体若是坏了,还如何实现花朝节许的愿望?” 原来他们花朝节一起放过灯,还许了心愿。这般的亲昵,旁若无人。 周苏终于红了脸,柔顺地贴向他的胸口。 4 “舒舒,她身子不好,我先送她回去。”聂沅半搂着周苏,讪讪开口。 我缓缓起身,“一起吧,我也顺便转转。” 有些事,总要撕开来讲清楚,而我不想再被动等待。聂沅滞在原地,没有动。 周苏和婆子双双蹙眉,估计没见过我这般不识相的。 我抬起眼帘,浅笑道:“我也想送送周苏姑娘,是不方便吗?” “不,不是。”聂沅视线飘忽,面上多了丝烦躁。 “那便走吧。” 等我站到周苏院子前时,才恍然明白他们为何神色异常。 原来,出了卧房将将转个弯,她的院子就伫立在梅林中。可谓,近在咫尺。 花瓣如绵绵雨下,一层一层,竟压得人肩头颓弯。 我冻在原地,看着他们亲密依偎,徐徐往里去。 “姑娘瞧见了吧,”婆子扬起眉,低声道:“就算你再耍花招也没用,殿下的心在哪儿,老婆子我这些年看得一清二楚。” “殿下落魄时你走了,如今却想回来捡现成的,做梦!”她一甩衣袖,直直追随而去。 所以,聂沅也这么想吗?我忽地有些喘不过气。 待落花没过我的裙摆时,聂沅方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 他转开眼,无言牵起我。我亦沉默,麻木地跟上。这场谈话,避无可避。 出了太子府,聂沅径直带我去了冷宫。 那是我俩初遇,结情,许下一生承诺的地方。 “舒舒,你放心,我会娶你。”聂沅淡声开口,目光却投向别处。像心不甘情不愿的补偿。 “聂沅,”我心头苦涩,却还是笑了,“那年冷宫里米发了霉,我不忍你饥饿,去御厨房偷了包子给你,而我自己喝了那碗发霉的粥。” 那碗霉粥的味道我迄今记得,恶心的怪味四窜,让我嗓子口发毛。 “舒舒——”聂沅抬眼看我,眼眶泛红。 我止住他,摇摇头,“我说这个不是博你恩情,你耐心听我讲完。” “五年前你说会等我,我信了,所以我回来找你,以为我们会像以前一样。” “我没等你吗?”聂沅骤然激动,“那归兮园一草一木,俱是我三年来亲手所建,你离开时连个理由都没有,我却依然为你留着太子妃的位置!” “所以我不怨你,”我目光不舍地描摹他的眉眼,鼻梁,和那吻过无数次的薄唇,“但也仅此而已了。我绝不与任何人分享一个丈夫,聂沅。” 我仰头吸气,用力咽下喉咙里的恶心,“你于我而言,就像那碗霉粥,即便勉强咽下,迟早也会吐出来。” 聂沅瞳孔紧缩,不可置信道:“舒舒,你就如此心狠?周苏不过替代你,聊以安慰我这三年思念的痛苦而已。” “我心上始终只你一人,”他扣住我双肩,微抖,“若你不喜她出现,我便将她遣远一些,可好?” “聂沅,从你允许她出现在你身边起,我们就再无一丝可能,更何况你已对她动情,叫我如何看不出来。” 我决绝地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 从前那个别扭害羞的小少年已逝。 如今映在瞳仁中的,只剩昱朝尊贵的太子殿下。 5 香兰打外面掀起门帘,“舒姑娘,有人来了。” 我从书中抬起头,“谁?” “这……”香兰踌躇着咬了咬唇。 “是咱侧妃娘娘,特来看望舒姑娘。”一道洪亮的嗓音响起,婆子已不见那天的凄楚,一派精神奕奕。 我怔仲住,侧妃两个字在喉头滚了滚,舌根苦涩发麻。难怪他能理直气壮的自称未娶。 婆子用手肘顶开了香兰,嫌弃地瞪去一眼,“有何不好言明?我家娘娘光明正大,大喜轿子抬进太子府的,又不是那偷偷摸摸的。” 香兰慌忙看我脸色,又转头去扯她,“若是殿下知道,定会……” “定会什么?”周苏含笑着走进来,柔柔问道,“会治我罪吗?” 香兰一惊,速速跪倒,“奴婢僭越了。” 周苏和善地摆摆手,让她起来,“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舒姑娘,毕竟也是府上客人。” “小贱皮子,还不退下!”婆子斥道。 香兰面上顿时红白交加。 我忽而笑了笑,看向香兰,“你先下去吧,不用担心我,烈犬不吠,掀不起多大浪。” “你骂谁?”婆子顷刻脸如猪肝。 我漫不经心撩眼,看也懒得看她,目光只转向周苏。 周苏抬手,挡住愤恨不已的婆子,“嬷嬷,你也出去,我想与舒姑娘单独说说话。” 屋内片刻空寂下来,我古井无波地看着她,静待她的诉求。 周苏敛起笑意,缓缓起身往前一步。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猝然跪在我膝前。 “求姐姐怜我。我本是将军家不得宠的庶女,若不是殿下将我解救出来,妾身恐已被磋磨至死,我真的不能失去殿下。” “与我何干?”我眸色转冷,“你这些话留着与你殿下诉说便是,讲与我有何用。” “姐姐只当我不知道?你强迫殿下娶你,还要赶我走!”周苏眼中闪过一丝恼恨。“我不过求一栖身之处,姐姐为何容不下我?以后殿下登基,三宫六院都是女人,姐姐又待如何?” “我还是那句话,与我无关。”我觉得有些好笑,“他要娶我便要嫁吗?你愿意和三宫六院的女人去抢去争,那是你,可我谭舒不愿。这个男人我不要了,他配不上我。” “你定在撒谎!”周苏伸手揪住我衣摆,“这世上,有谁会拒绝殿下。” 我抿紧嘴,不耐地扬手抽走衣摆。周苏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五官紧皱起。 我愣住,本能地弯腰去扶,却被迎面一股猛力掼开。 “苏苏,你怎么样?”聂沅目露焦急,搂住黯然垂泪的周苏。 我撑起手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谭舒,你心里有气冲着我,你推她作甚么?” 我一顿,目光迟缓地向他投去。ļ “往日你再如何强势,我都能宠你纵你,可——”聂沅眯起眼,从齿缝中挤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