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总结一下,程甸甸出生在鹿城,成长在鹿城,读完大学回到鹿城参加工作,工作几年,不动声色辞去众人眼里的好工作,去了S市做起了网站记者。
一个小小法制栏目记者,每天日晒雨淋拿到的钱不够支付她在S市租的房子。 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当,在S市当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网站法制栏目记者,她的好友顾明明说她疯了。只有程甸甸清楚自己没有疯,她要去实现一个在心底生根已久的念头,如果不实现这个疯长的念头,她一定会疯掉。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 甜姐儿不止一次自我检讨,检讨自己太“富养”了女儿,才养成了女儿过于坚持自我和随心所欲的性格。 很多事情,父母眼里的自己,和自己眼里的自己,有着千差万别的区别。 程甸甸在甜姐和程大爷眼里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永远长不大、不懂事的小孩;而在她自己眼里呢,则是一个懦弱胆小、没有目标和理想的神经质女人。 神经质的原因,她以神经质方式爱过程明阳;当然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的神经质,只是所谓的青春期中二症。 …… …… …… 昨晚城东大厦有女孩子跳楼,直到半夜才在消防叔叔的劝服下从铁杆上爬下来,作为围观网络媒体工作人员之一的程甸甸艰难地挤进人群,年轻女孩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贴在湿漉漉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程甸甸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女孩已经在她跟前哭得稀里哗啦:“我们已经在一起8年了,他怎么可以说分手就分手。” 紧接着,扶女孩下来的男警插话安慰说:“那你也要想想你的父母朋友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男人,还有很多会因为你做傻事感到难过的。” 女孩蹲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 程甸甸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女孩痛哭出声的同时开口:“我只是太难过了,我们都要结婚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子……” 从来不要问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子,因为他会做出比“这样子”更过分的事情。 关于感情,是时间越久越珍贵,还是越久越鸡肋呢? 晚上程甸甸想着这个问题入睡,却发现感情问题永远是一个影响睡眠的问题,辗转反侧了好一会,才迷糊睡去。 结果还没有睡上几个小时,大清早又接到甜姐儿的电话;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在梦里,按了接听键,窝在枕头里打着哈欠应承着甜姐儿的唠叨。 更年期之后,甜姐儿时常是一个说不完话的人,讲了半天发现还没有讲出重点。 程甸甸眯着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妈……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还睡!程甸甸,如果你把睡觉的时间花在找男朋友上,我早就抱上孙子了。” 程甸甸打哈欠打得眼泪直流,如果她家甜姐儿看见了估计会以为她在痛哭流涕反思承认错误。 程甸甸翻了个身,闷着声音说:“妈,我不睡会死,没有男人,我不会死。” 田女士被堵得哑口无言,哼哼唧唧了半天后,终于交出了重点:“敏敏要结婚了。” 额…… 哦…… 是吗? 那就恭喜啊。 敏敏大名赵筱敏,是她在鹿城上学时期的同学、朋友。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闺蜜。 有一种女孩之间的关系是上天注定的,比如她和赵筱敏。她妈甜姐儿和赵筱敏的妈妈是从小的闺蜜加后来的同事,两人几十年的友情足够让她们义结金兰。她和赵筱敏同年出生,又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本土女孩,所以她和赵筱敏,很多时候必须延续这样的友情。 关于她来S市当记者,敏敏也发表过意见,她一向是一个能从表象看到内在的人,所以发表的意见也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如果你们家没有钱,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甸甸,你要知道,你每做一件事情都是你们家给你提供了经济基础,不然你什么也做不成。” “呵呵……或许是吧。”她无所谓的回应令筱敏面色有些异样,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 手机里田女士还在絮叨,程甸甸翻了一个身,明知道赵筱敏结婚的对象是谁,还是问了句:“对象是谁啊?” “男方啊也是咱们鹿侨人,家底也好,算算跟我们家应该差不多,妈妈是二中老师,爸爸出国做生意……”田姐儿还在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唯独那个人的名字一直没有被提及,神秘兮兮的模样让程甸甸想起很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 一个人得到一颗珠宝,不过要得到珠宝必须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盒子,因为珠宝藏在盒子的盒子的盒子的盒子里面。 程甸甸还想到了自己,她也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像是藏在一个盒子的盒子的盒子的盒子的盒子里面,可惜她藏得那么好,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听自己的妈妈说那个人的名字,甚至有点抗拒,但是“程明阳”这三个字还是从手机里以兴奋的语调传了进来。 “敏敏的结婚对象就是程明阳啊,程明阳……甸甸,妈妈记得他还是你的高中同学吧……” “哦,对啊,好像是我高中同学……”程甸甸又打了个哈欠,因为发音时有点气不顺,听起来声音有些酸,又不小心挤到了泪管,一下子就眼泪直流。 “那你呢?”田女士一下子把问题带到自己女儿身上,“甸甸啊,你也已经不小了,现在不找一个好点的,以后就没得挑了。” “妈,你愁什么……”程甸甸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碰到眼角,用指尖感受着那里的湿润,顿了顿,“我暂时不考虑结婚,我打算跟我的事业百年好合……” “你有事业吗?” “妈……” “甸甸,你太不懂事了!” “……” 挂断甜姐儿的电话,程甸甸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结果说好的假期又被主编的一个电话中断,主编要她跟进鸿达药厂的新闻。 鸿达药厂在Z市。 韩益阳只有两天假期,第二天还要去Z市开个会议,选择最近休假主要也是为了参加好友的婚礼。 徐立也参加了赵泞的婚礼。 徐立是他同所军校的学弟,毕业之后直接担任他父亲的秘书长,直到他父亲退休回家养老。徐立和赵泞一样,是他难得的朋友之一。 因为工作关系,他和徐立走得比赵泞更近一些。 徐立来韩宅跟韩益阳结伴一块儿出门的时候,被韩母盯得不自然咳嗽出声。 徐立之前是韩父的秘书长,加上他跟韩益阳军校学弟的身份,可以说是韩家的半个儿子。 “老夫人,我今天的脸没洗干净吗?”被韩母看久了,徐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韩老太太笑呵呵摇摇头,话音一转地问:“小徐,你怎么也还没有结婚?” 徐立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妙,立马解释说:“我有女朋友的。” “哦,怎么都不见你带回来瞧瞧?” “她还在国外读博士,我们商量等她拿到博士学位再结婚。”徐立生怕韩母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起来,表达语气都有点用力过度,“我们非常相爱的,大学就在一起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徐立干干一笑,继而干巴巴地点点头,背转过身之际,呼了一口气。可怜的他居然也被拖下水了。 徐立出来问韩益阳:“你妈不会真相信那些花边小道了吧?” “什么花边小道?” 徐立比画了一下,急了:“就是你跟我啊,你跟我啊?” 韩益阳看了眼徐立:“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徐立相当无奈地说:“昨天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了,如果我们的事情是真的,她不想跟你争男朋友。” 韩益阳:“……” 韩益阳上了驾驶座,徐立笑嘻嘻坐上副驾驶,看了看车内硬性的装扮,开口:“话说,你还在想那女啊!如果你还想她,我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听说她已经回国了,好像跟你一样,没有结过婚……” 韩益阳问:“你说千榕?”之所以快速提起千榕这个名字,倒不是难以忘记或这个名字对他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纯粹是能提出口的人就那么一个而已。 徐立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你了。” 韩益阳稍稍解释了句:“跟她无关,只是没有遇上可以结婚的那个人。” 车子开出了大院,外头阳光猛烈,韩益阳脑子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你怎么能说我是因为特立独行而蔑视婚姻呢,正相反,我就是因为太尊重婚姻了,所以不想随便找一个……” “婚姻需要尊重。”韩益阳突然开口道。 徐立:“所以?” 韩益阳:“这就是我不结婚的原因,跟其他没有关系。” 不是前女友的影响,不是性取向出了问题,只是年龄越大,越觉得需要尊重婚姻。如果找不到那个跟他建造婚姻关系的女人,一个人生活也不糟糕。 —— 赵泞的婚礼盛大又热闹。 徐立很聒噪,不停地问韩益阳:“你知道赵泞为什么要娶一个女明星吗?” 韩益阳转头看向徐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也对,你一点也不关心这样子的事。”徐立瞧了瞧台上的新郎新娘,低声说,“我记得以前赵泞是最不屑娱乐圈的女明星的,他做生意发财了后,私生活也很检点啊,所以你说奇怪不奇怪?” 徐立说到一半,想跟韩益阳交流交流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去哪儿了? 女明星谷雨结婚,各大媒体都收到了邀请函,程甸甸陪娱乐组的章瑜一块儿出席了谷雨的婚礼。 “甸甸,你说谷雨以后真的要退出演艺圈了?” “我不知道啊。” “所以说做得好不如嫁得好。”章瑜压低声音说。 “是是是。” 可惜不是谁都有命嫁得好,想要嫁得好,不如做得好。 婚礼的高潮是新郎新娘宣读誓词,誓词很感人,程甸甸的粗糙神经也受到了点儿影响。 新娘谷雨稍稍说了自己退出娱乐圈的原因:“我不是想成为赵泞身后的女人而放弃我的事业,我只是不想我们以后的婚姻生活在通话中保持联系的。结婚了的男女就是一个家庭的夫妻,不是婚姻的合伙人,事业固然重要,但是家庭更重要,维系一个家庭,肯定需要一方的退让,为了他和我梦想中的家庭模式,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不少人站起来鼓掌。 程甸甸也站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程甸甸转过头,便对上了一张俊朗坚硬的脸。 “你的身份证是不是丢了,我将它放在了南站的服务台,你有时间到那里拿回来吧。” 程甸甸张嘴,然后猛地点头致谢:“谢谢您啊,谢谢您啊!您真是一个好人。”说完,程甸甸伸出两只兽爪抓上了这位英姿笔挺帅哥的手,晃荡了两下,在帅哥蹙眉中松开手,干笑两声,“真感谢您啊,不然还要回老家办一张呢,真是太感谢您了,请问您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这时新郎说了什么,全场又是一阵鼓掌,男人转身离去。 韩益阳回来,带了一盒婚宴上的糖果喜饼来到二楼的起居室。 里面韩父韩母正陪着孙子、孙女看动画片。 见他进来,韩老太太递了一张照片给韩益阳:“你看看,这姑娘多漂亮。” 韩益阳对照片熟视无睹,侧头叫了一句:“妈。” “叫妈也没有用,今年你必须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韩老太太下了指令。 “什么是个人问题啊?”小侄女糖糖发问。 “就是你伯伯要早点给你找个伯母。”韩老太太慈祥地回答。 “糖糖不要伯母,伯母好老的。”在糖糖的眼里,伯母都是上了年纪的。 “皮皮也不要。”皮皮抓着小糕点往嘴巴里边塞边说。 三胞胎很多时候都作为一个整体存在,所以糖糖和皮皮发表意见后立马看向老大牛牛,但是牛牛一向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孩,他放下小汤勺:“伯伯的确要找一个伯母了,有伯母才有小宝宝。” 韩益阳默默地将手放在牛牛的脑袋上,然后一向不太主动讲他个人问题的父亲也放下报纸,插话说:“牛牛都比你懂事。” 韩益阳望向韩父韩母:“爸,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自己处理,结婚这事我不急,你们不用替我瞎操心。” 哪有父母不急儿女的大事的,韩父的火气立马上来了,碍于他正在陪孙子孙女看动画片,不能乱发脾气吓坏他的“牛皮糖”。只是不让他说几句实在难消心头之火。 “对,是我和你妈瞎操心,你还年轻不急,你还年轻……年轻……”韩父最后“年轻”两个字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导致神经脆弱的糖糖有点被吓住了,连忙开口:“爷爷不要骂伯伯了,大不了糖糖长大以后嫁给伯伯就是了。” 韩母连忙教育孙女:“糖糖不能嫁给伯伯……” 糖糖嘟了嘟嘴,扬着脑袋抱歉地看向韩益阳:“大伯,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韩益阳扯出一个笑,俊朗的一张脸柔和了不少:“没关系。” 结婚生子,繁衍子嗣,匪伊朝夕,亘古如此,如果逃离了自然规律,这事就不正常。 夜里韩益阳回房休息,韩老太太上楼敲了大儿子的房间门,韩益阳正在换衣服,褪去一身整装,简单的男士衬衫和长裤衬得身形如同白杨树般英挺。 韩老太太看韩益阳目光充满了惋惜和不解,顿了顿问:“对了,你今天参加谁的婚礼?主要是好奇自己大儿子居然还有同学也没有……结婚! 韩益阳:“赵泞。” 韩母想了想:“是不是妻子生病去世的那个……”说到这,语调一变,仿佛又找到了,“你同学都二婚了,你还没有着落……” 韩益阳:“……” …… …… …… 程甸甸去Z市之前去了一趟社里,还没有走到办公室,就被迎面走来的主编抓了个正着。 “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下?”主编扔给程甸甸一本杂志,杂志封面就是谷雨的婚礼现场,但是好像哪里弄错了。 “告诉我,上面的女人是谁啊?” 程甸甸看着照片里站在笔挺男人身边的自己,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我……我……” 原本坐着的主编突然走到程甸甸跟前,拍着她的肩膀:“你真的跟韩益阳认识,是那种关系?” “怎么可能。” 程甸甸回到办公室,盯着照片上的红色标题震惊:“千年铁树开了花,万年枯藤要发芽。” 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以这种方式跟韩益阳扯上了关系。 这是一个全民娱乐,全城绯闻的年代。 只是程甸甸真没有想到这样的新闻,还会有人当真—— 这个人还是韩益阳的母亲,韩老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