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千万别客气。” 煎药的地方只是临时搭的一个简陋铺子,四面通风,什么都挡不住,路tຊ过的人也能倒将躺在地上哀嚎的病人瞧得一清二楚。 林业平拿了信走到一旁拆开,还没看,嘴角的笑已经挂上去了。 他现在的样子颇有些憔悴,身上的衣裳应该已有几日未换,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煤灰。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字迹却工整流利,看得出落笔者坦诚的心意。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想到吴云庭红着脸写出的这句话,林业平不由轻笑出声,然后便被不知从何处走来的林束给逮了个正着。 林束力道不减当年,跳起来就是一个脑瓜崩,敲得林业平疼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信纸。 “赶紧干活,还在这里情情爱爱,你们现在的小辈真是……”林束端了两碗药离开,还不忘给了林业平一个大白眼。 “是,师父。”林业平嘻嘻一笑,揉揉脑袋,把信妥帖收进怀中,也赶忙去看新来的病人。 北阑一队终于抵达临安,路途上不断有人染上时疫,回程便也越拖越慢。 好在江楠的年纪虽然大了,但身子骨倒也硬朗,受得住舟车劳顿,平安归来。 按常理,工部此行艰险立了大功,皇宫内应摆宴恭贺嘉奖,但此时正是朝堂百姓人心惶惶之时,不宜大费周章,所以一切都只能暂时搁浅。 况且,现下也没人在意这个,只想先把此次的瘟疫度过。 北阑难免有些恨恼,自己在兖州被当作下人一样使唤,吃住也都同贱民一起,本就心中愤懑无处发泄。 现在瘟疫肆虐,自己也是加倍小心才没染上,好不容易赶回临安,却没人提及自己的“丰功伟绩”,想想就令人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温思思也毫无办法,只能尽量安抚住他。 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再等一些时日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纪府这几日都被低气压笼罩着。 黑乎乎的药汁和清淡的吃食一份份送进纪凌皓的房里,然后又被原封不动地撤了出来。 青柏看着还剩下一大碗已经凉透的药,心中的担忧只增不减。 他跟在沈瓷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性。 沈瓷什么都好,就是讨厌喝药。 他从小生病喝药就闹人头疼,磨得沈玉良用尽了心思,甚至放话出去,谁能让公子多喝一口药,就给十两银子。 现在他又感染上了时疫,更不能不喝药,若是总纵着他,只怕病情会更加严重。 沈瓷正皱眉呜咽,他出了一身的汗,扑腾着四肢,想把身上的锦被掀开。 纪凌皓拿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嘴里哄着他,半搂着他的身子,不许他挣扎。 恰好此时青柏端了一碗新的药进来,药搁在床榻边,他看了一眼沈瓷的情况,然后端起一旁的面盆出去换水。 院子里的下人们已被勒令不许进内院伺候,现在能进出卧房的只有青柏和秦司两人。 纪凌皓趁热端起药碗,吹凉了再送进沈瓷的嘴里。 沈瓷只碰了一点味道就闭嘴扭头,不肯再喝一点。 纪凌皓亲着哄着也没用。 前两日,纪凌皓狠下心掰开他的嘴灌了些药汤进去,哪知本就嗓子肿痛的人挣扎喊叫的厉害,到现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时疫的方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写出来,感染上热症的人喝得都是些平常退热的药方,虽不能根治,但好歹也起了点作用,不至于让人短时间内染病无医而死。 纪凌皓自己含了一口药,扳着沈瓷的脸嘴对嘴喂给他。 沈瓷微睁着眼,原本想要挣扎,但看清他的脸时,突然没了动作,只是眼泪淌得厉害。 一碗药喂完,沈瓷清醒了些,又开始慌乱地用衣袖擦自己的眼泪。 他张着嘴,喉咙疼得厉害,发不出声音,但纪凌皓还是看出了他在重复说着什么。 他说,阿娘说过,男子汉,不可以哭…… 纪凌皓心疼不已,把人抱起来安置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在他耳旁哄慰:“没事,在夫君这里可以哭,乖。” 第47章 反复 生病之人的情绪本就敏感易动,沈瓷听了纪凌皓的话,眼泪更加止不住,眼睛鼻子红得厉害,揪着他的衣裳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啜泣声。 纪凌皓用锦被将他身子围住,耐心哄着怀里的小可怜,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沈瓷哭累了,趴在纪凌皓的肩上昏沉沉睡过去。 纪凌皓小心地把他放在榻上,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在他哭得红肿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 青柏换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进来,见药碗空了,人也安静睡了,终于安心了些。 “公子总算喝下药了。”青柏感叹一声。 纪凌皓放下床帐,看向青柏:“他喝不下药,可有缘由?” 青柏一哽,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轻声道:“有的。听府里的老人说,公子小时候不爱喝药只是因为药苦而已,当时老爷和夫人哄哄他,他也能忍忍就喝下去了。直到公子九岁,夫人病重,一碗碗的药送进房内,公子也看着夫人一口口喝下去,只可惜夫人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没多久,夫人便撒手人寰了。大概是那时起,公子就觉得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带走他的娘亲。直到后来……” 看了一眼纪凌皓,青柏继续道:“后来公子不甚落水,生了场大病,醒来后就有些失了神智。旁的孩子见他和自己不一样,就开始欺负他。有一次,我发现他时,他正被几个孩子摁在地上,往嘴里塞穿心莲。这药材极苦,会使人恶心呕吐,公子被强迫着吞了不少,后一连几日都上吐下泻不停,往后便再也不肯喝药了。” 屋内静默一瞬,纪凌皓在被褥里握紧了沈瓷热烫的手。 青柏知趣地垂眼退下,他刚刚说的话,无异于在纪凌皓的心头划了一刀,长长的刀痕横亘在他跳动的心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