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前只有弟弟昭岑跪在父兄灵位前焚烧纸钱。 我看不到见他的脸,只听他抽噎地说:“是小岑无能,见不到陛下,也没有将阿姐带回来,让你们再见最后一面……” “我倒希望她永远都别回来!当了皇后有何用,从未替昭家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长嫂发髻散乱的的闯进灵堂。 往日里娇媚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泪痕。 我鼻尖只余酸涩。 昭岑也在这时回过头,仅仅一眼就几乎叫我肝胆分裂。 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此刻竟早生华发,哪还有半点少儿郎模样! 我看着他搀起摇摇欲坠的长嫂,哑声劝慰:“嫂嫂慎言,阿姐有她的难处。” 我却满含苦笑,不,长嫂说的没错,我确实无用! 贵为皇后,不曾给家族带去一丝荫蔽! 身为昭家女,连父兄也不能庇佑分毫! 身为阿姐,更是不能让自己的亲弟依仗! 最后更是,连区区宠妃都能将我毒死冷宫,无人知晓! 我跪在父兄灵前,字字泣血,放声恸哭。 长嫂直接踩过我魂体,尖声反驳:“她有何难处?难得你大哥进宫想托她进两句良言,她却避而不见?还让陛下托词在冷宫受罚,草草打发了他!” “你父亲边疆受敌军围困,不得不派人传信求她让陛下增援,结果却是毫无音讯!” “可怜你大哥,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带着亲兵去支援你父亲,仅五千人马如何与十万大军厮杀——” 我不可置信地怔跪在地,为何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不肖细想,弟弟昭岑咬牙挤出的话更让我愧疚:“但父兄英烈,死得光荣!我们昭家无愧陛下,也无愧南越万民。” 长嫂浑身颤抖:“可他们都死了!死了,这英名又有何用?!” 我拳头紧握,指尖掐进肉里。 长嫂说得没错。 死了,这一世英名又有何用! 谢珣礼是穿便服来的,悄无声息。 他缓缓走进灵堂,驳斥了大嫂的话:“两位将军皆为南越而死,为大义而死,是万民表率,赤胆忠心当万古流芳。” 他停顿片刻,又缓缓开口:“如今边疆无将,昭校尉,朕要你三日后,任边疆主帅,替你父亲和大哥守住边疆,你可愿意?” 调昭岑出京?! 我已经死了,如今昭家只剩下昭岑这一子。 若是再出什么差错,谢珣礼是要让昭家断了香火吗? 这与灭族有何区别! 前所未有的酸昭与愤怒缠绕在我的心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恨意! 皇命不可违,昭岑不敢不从:“陛下寄予厚望,臣自当义不容辞,但,臣有一愿,可否请陛下让阿姐回府送父亲和大哥最后一程。” 谢珣礼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不日朕便将皇后的禁足解除,放她出宫三日。” “晚了,都晚了……” 身后,一道行将就木的老妪声响起。 我转眼看去,愣在当场。 那个被婢女搀扶着的老妇人,是我的母亲吗? 短短两年光景,她竟也是两鬓斑白,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喉头挤出艰涩:“母亲……” 可母亲听不见,径自穿过我的身体,站到了谢珣礼面前。 她混沌的双眼坚毅闪烁,愤愤道:“我儿昭窈……早已死在了冷宫之中!”第6章 谢珣礼脸色一沉,强掩怒意道:“依朕看昭夫人是忧思过度,在胡言乱语!” 我却是不敢置信望着母亲,震惊她是如何知晓。 迎着谢珣礼含怒的眼,昭夫人眼眶发红:“臣妇在梦中看的清清昭昭,我儿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冷宫。” “她被鼠虫肆咬,死不瞑……” “够了!”谢珣礼冷声打断,“昭校尉,扶昭夫人回屋歇息,传朕旨意让太医为她瞧瞧癔症!” 说罢,谢珣礼甩袖转身离去。 我朝母亲伸手:“母亲,您……” 然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我便又再次回到谢珣礼身侧。 从前,我只想快快走到他身侧,与他形影不离。 如今,我恨不能魂消魄散,与他划清界限! 龙撵摇晃,我透过帘子回看我的家,满腔无力,尽是悔恨…… 一个时辰后,谢珣礼回到宫中,还未停留便转身直奔冷宫。 只见冷宫之外跪齐了一排婢女和太监,见到他,那声“陛下”里都带着颤意。 这是怎么了?我心一颤,难不成我身死之事已被发现了? 冷宫的门紧闭着。 谢珣礼缓步上前,正要推门。 门外候着的柳芸儿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捧着一绺青丝:“陛下,臣妾按照陛下您的意思来请皇后娘娘出宫回府守孝,她却……” “她却,断发明志了!” 我瞳孔骤缩! 皇后断发,视为国丧。 是大逆不道之举。 谢珣礼盯着她手中的断发,眼里的怒似成实质:“放肆!” 他一把将断发挥落在地:“朕看她是疯了!” 疯了,是疯了,这宫中全是疯子! 柳芸儿仍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后娘娘说陛下见死不救,害死了镇远将军和骠骑将军。” “她让臣妾传话,说与陛下的情意已断,只求废后放她出宫,从此两不相欠,永世不见。”我笑了,死人又怎会说话呢? 谢珣礼啊谢珣礼,只要推开冷宫的门,一切都会昭然若揭。 可惜我与你十年的情谊,终究抵不过柳芸儿的一面之词。 谢珣礼果然脸色铁青:“朕偏不如她所愿,传朕旨意,皇后非死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说罢,他一甩袍袖,带着怒意离去。 柳芸儿紧跟在谢珣礼身后,撤掉了所有下人,拉着他在御花园散步。 事到如今,柳芸儿还在装模作样地替我说话:“陛下,皇后娘娘应是悲痛过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 谢珣礼在气头上,此话无异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谢珣礼的怒气不减反增:“芸儿,朕现在不想听到半句有关皇后的话。” 柳芸儿脚步一顿,扯住谢珣礼:“那臣妾的事,陛下可愿一听?” 谢珣礼眉头仍皱着,语气不悦:“说吧。” 柳芸儿面容娇羞,将头低了下去。 “陛下,臣妾有了。” 此话一出,谢珣礼当即朗笑出声:“好,甚好!” 话落,他抬手召来太监,当众拟旨—— “柳妃遇喜,乃国之幸事,特晋柳妃为皇贵妃,腹中子若是皇子立太子,若是公主便封长公主,大封六宫,与之同庆!” 皇贵妃?太子? 我愕然失语,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健在,便封皇贵妃的先例! 他是当真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第7章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罢了,不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不过一个名号而已。 在我心里,从来都不重要。 我本就已死,谢珣礼封她皇贵妃也没错。 谢珣礼的旨意刚下达到礼部,礼部尚书当日傍晚便进宫求见。 “陛下,三日后是千秋节,乃皇后娘娘的生辰,按照律例应将皇贵妃的册封礼延后,您看……” 宣政殿中烛火明灭,映得谢珣礼那双眸子晦暗不明。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谢珣礼很是不耐地开口:“万寿千秋?不过只是个生辰罢了,让那些官夫人和诰命进宫祝贺一声便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其实猜到他还在生气。 可他只会生气,不愿求证。 谢珣礼对我的信任,几乎聊胜于无。 我望向昏暗的天,低声呢喃:“谢珣礼,你可知三日后其实是我第一个冥诞……” 三日后。 封皇贵妃这日,宫中盛况甚至还胜过帝后大婚。 金玉帘箔,明月珠璧。 文武百官皆坐在一处,听歌赏舞。 谢珣礼搂着柳芸儿坐在高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冷宫的方向。 独有冷宫那一片黯淡无光。 “姑姑,姑姑!元元来看您了。” 这声音,像跨越了千山万水,虚无缥缈。 眨眼间,我却随着风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我的小侄女昭元远,长嫂牵着她来到了冷宫门外。 小小的肉团子一年不见的功夫,已经长开了。 因母亲常念叨我,据说元元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姑姑。 只见昭元元指着紧闭的宫门:“阿娘,你们不是常说,姑姑是皇后,是南越最金贵的女子吗,为什么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 这里昨夜新掉的落叶铺了一地,谢索冷寂。 长嫂闻言,眼底划过恨意:“她惹陛下生气了,被关在这是她应得的。” 我一怔,而后将头埋得很低。 嫂嫂果真是恨我的,恨我害死了大哥。 长嫂重重把糕点放在门口,扬声朝里喊道:“阿娘托我来给你庆生,这里是她亲手给你做的桃饼,我放这儿了。” 话落,长嫂牵起昭元元转身欲走。 昭元元却站在原地不动:“阿娘,我们不进去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姑姑了,元元很想姑姑。” 风一吹,我眼胀的发酸:“元元,姑姑也很想你……” 长嫂用力一扯,语气不善:“见什么见,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害死了你阿爹,是坏人!你这辈子都不应该见她。” 元元还小,不懂生和死是什么意思。 却在为我说话:“不会的,姑姑是对元元最好的人,把姑姑关在这的才是坏人,我要找到她替姑姑出气!” “还真是姑侄情深呐。” 我循声望去,身后柳芸儿鼓着掌徐徐而来,言语中带着戏谑。 长嫂连忙拉着昭元元一同跪下:“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元元还小,童年无忌,若是哪里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柳芸儿嘴角扬着,半蹲在昭元元面前,手抚上她稚嫩的脸:“如此可爱伶俐,何罪之有?” “谢贵妃娘娘!”嫂嫂匆匆将元元抱起,逃也似的离开。 柳芸儿站在那,望着她们离去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