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半个时辰后,三辆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朱府。 老总管早就望眼欲穿,见殷九龄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赶紧冲过去, “薛姑娘,可把你给盼回来了,太太她……” “预备后事吧。” 一个踉跄,老管家差点没一头摔下去,目光扫见朱二爷,声音都打颤了。 “二,二爷……” 朱远钊眼眶泛红:“就照薛姑娘说的去做,太太还有十八个时辰,现在预备还来得及。” 陆洵之刚被朱青从马车上扶下来,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整个人都傻了。 “你们怎么知道太太还有十八个时辰?” “哎啊,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 小裴爷一边揉着发麻的双腿,一边忙里偷闲看了陆洵之一眼。 “承宇,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多新鲜呢! 敢情刚刚在城门口迎你们的人,是鬼啊!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小裴爷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浑身臭得跟什么似的:“我得忙去了。” 李不言三天没洗脸,正嫌弃自己呢,一看傅三爷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心里甭提多不爽了。 她晃着两条膀子走到他面前,冲他瞪一眼。 陆洵之莫名其妙:“瞪我干嘛?” 说不了话。 着了凉,喉咙哑了,只有瞪你一眼咯。 没别的意思,你打扮的这么骚包,纯粹看不顺眼。 瞪完,李不言又甩着两条膀子,晃晃悠悠离开。 陆洵之深吸一口气,冷静,淡定,不和这根搅屎棍一般见识。 “行了,都别耽搁了,干正事。” 殷九龄一声令下,便往朱府角门走。 余下人不敢落下半步,纷纷跟在她身后。 怎么还没看见我呢? 陆洵之急了,忘了脚上有伤,也跟着走过去,哪知右脚刚一点地,一股钻心的疼,疼得他“哎啊”一声。 所有人站定,齐齐向他看过去。 殷九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腿上。 腿弯曲着,脚尖着地。 她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小裴爷顿时炸了,“承宇受伤了,在哪里,在哪里?” 李不言瞄一眼,哑着嗓子:“好像是右腿。” 丁一幽怨地瞪了朱青一眼:“我在的时候,爷可从来没受伤。” 黄芪捋起袖子,准备开干,“他娘的,谁弄的,回头我给三爷报仇去!” 人都围过来,把三爷团团围在中间。 回来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统统回来了! 陆洵之气也顺了,腿也不疼了,看着殷九龄凌乱的头发,唇抿出一弯身残志艰的弧度。 “一点小伤,你们先去忙,我就在外头等你们。” 殷九龄扭头看向朱青:“什么时候的事?” 朱青:“回姑娘,是三天前。” 三天了,脚还不能沾地,这是一点小伤? 殷九龄很想问个明白,奈何没有时间让她问明白,思忖片刻,“朱青,把你家爷背上。” “不用,我……” “反正都要人背,跟我一道进朱家。” 殷九龄深深看他一眼,“要实在撑不住了,就出来透口气。” 好像怕他拒绝,她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情况有些急,事情也有些复杂,你得来帮帮我。” 离别是苦的。 可若没有这点苦,又哪来重逢的喜悦?又如何会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所以,你得来帮帮我。 陆洵之点漆的眸中有笑,像开出了一朵花,映得他那双桃花眼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好啊!”他看着她,轻声说。 这一幕,让裴笑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质问这小子喜欢神婆的事情呢! 不对啊! 瞧这眼前的情况,好像神婆对他也有那么一丁点意思? 我没看走眼吧? 神婆怎么会是这种口味,傅五十除了脸比他好看一点,哪一点能比得过他? 裴笑用袖子擦擦眼屎,手一放下,眼前露出李不言的脸。 “你干嘛?”他下意识往后退。 “小裴爷!” 李不言:“大家伙都走了,你发什么呆呢?” 裴笑一看,可不是都走了吗? “我站在外头让风散散我身上的味儿,不行啊!” “不嫌弃你。” 李不言往角门里走,心说五天五夜没洗漱了,谁身上还没点味儿? 裴笑看着她背影,什么傅五十,什么神婆,统统忘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谁不嫌弃他? 是大家伙都不嫌弃,还是她不嫌弃呀? 这人也真是的,话怎么不讲清楚呢! “哎啊,你们慢点走,等等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不信 进到朱府,刚走到二门,大爷朱远墨、三爷朱远昊已经得了消息迎出来。 朱远墨也来不及看看自家弟弟、妹妹变成了什么德性,盯着殷九龄便问道: “薛姑娘,我娘怎么就……” “朱二爷什么都知道,一会由他告诉你。” 殷九龄看看身后的人。 “身上太脏了,要简单洗漱一下,给我们备一点热菜热饭,半个时辰后,我们再碰面。” 朱远墨还想再问,殷九龄深吸一口气,“朱远墨,容我们喘口气,后面有的忙。” “哥!” 朱远钊蓬头垢面,面如菜色。 “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一直在赶路,一直在赶路,都没有歇过。” “那……快备热饭,备热菜,快……” 朱远墨说完,赶紧去看朱未希,却见她目光幽幽地盯着远处。 远处。 路的尽头,站着青袍男子。 男子背手而立,剑眉紧蹙,正是傅而立。 傅而立目光和朱未希的碰上,怒火又烧起来。 面前的女子穿着臃肿的棉袄,头发零乱,面色惨白,一张脸瘦得脱了形。 叫她不要去,非要去。 现在弄成这个鬼样子回来,给谁看?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转身扬长而去。 朱远墨怕自家妹子多想,忙道:“这些日子,而立天天过来守着娘,未希啊……” “哥。” 朱未希轻声打断:“所有的事情,等送走了娘再说,成吗?” 朱远墨只觉得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他们一个个说的,好像娘就真的死定了一样。 这一趟五台山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远墨一把拽住朱远钊的手,“走,跟我去书房。” 朱远昊见了,也匆匆跟过去。 “三爷请慢。” 朱远昊赶紧站住,“薛姑娘有什么吩咐?” 殷九龄是看到了傅而立,又折回来,“把傅而立叫进书房,让他也一起听听吧。” 朱远昊为难,“这……” 殷九龄:“瞒不住的,他早晚会知道,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或许会好点。” 朱远昊看看殷九龄,再看看朱未希,一跺脚:“成!” “朱未希,你也回房洗漱,吃点东西再去看看太太。” 殷九龄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回程的路,连小裴爷都被颠吐了,偏这人惨白着一张脸,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看着都让人心疼。 “有些事情没必要现在就理清楚,后面有的是时间慢慢理。当真到了无路可走的那一步,还有我和不言。” 朱未希抬起头,嗓音也哑得很,“殷九龄,你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的。” 所以这辈子对我这样的好。 “是啊!” 殷九龄笑笑:“看样子欠的还挺多。” …… 傅而立跟着朱远昊走进书房。 “而立,你来得正好。” 朱远墨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下来一起听听吧。” 傅而立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消,“我听合适吗?” 朱远墨不是很确定,目光看向老二。 朱远钊知道这是殷九龄的主意,点点头,“再适合不过了,只是一会别惊着。” 傅而立不以为然。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自家老祖宗的心魔,比季家的心魔,比唐之未的心魔,更能惊着他的。 等人坐下,朱远钊连灌了两盅热茶,把这一路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干净。 最后一个字说完,书房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住了。 朱远墨、朱远昊、傅而立脸上几乎是同一个表情—— 先是震惊,再是难以置信,最后目瞪口呆。 没有一个人开口。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敢相信那个笑容和蔼可亲的男子,会有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这,这怎么可能? 傅而立的表情里,还多了一份无法言说的复杂。 庚宋升是文昌星下凡? 他是被人改了命,被人一步一步逼着走上了作弊这一条路的? 我真的不如他? 这时,朱远昊从椅子上突然跳起来。 “二哥,什么三百年才出一回的高僧,不能信吧?都是胡扯的吧?” “老三。” 朱远钊垂着视线,“这话我反反复复问了一路,我也宁愿他是胡扯,可娘真的就不行了。” “这,这万一就是巧合呢?” 朱远昊急得眼里全是慌乱。 “爹不是那样的人啊,爹对娘那样的好,怎么可能是借运?爹怎么可能去动庚家祖宅?什么桃花井,什么催命钉,大伯和五叔那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三哥说得对!” 傅而立走到朱远钊面前:“二哥,我相信爹不会是这样的人。” 朱远钊:“你凭什么相信?” “女婿是半子,他把我当半子看了吗?” 傅而立态度非常坚定:“他把我当儿子看!他待我都这样,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枕边人还算计?” 这话,傅而立没有夸大。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好,言谈举止中都能看出来,装是装不出来的。 就算装出来,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自己和朱未希成婚多年,哪一次回门朱老爷不是对他嘘寒问暖,掏心掏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