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看。” 此刻,郑家府邸的四周,早已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看到了什么? 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一派满目疮痍,荒凉枯败的景象。 “郑家的事,可真是作孽啊。” “到现在,真凶都没抓着。” “吴关月父子那对狗贼,该下地狱。” “好好的,为什么墙倒啊。” “蹊跷,蹊跷。” “蹊跷什么,肯定是真凶没抓着,那一百八十条冤魂没有人上香烧纸,怒了呗。” “大白天的,别乱说话。” “谁乱说了,我活了大半辈子,黄土都埋到喉咙口了,什么时候见过好好的墙,自己会塌的。” “听说连着郑家的正门、两个角门也都塌了。” “门都塌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爹,我想进里头去瞧瞧。” “瞧个屁,还不往后退,当心被冤魂缠上,要你的小命。” 这话一出,人群像潮水一样往后退。 挤在人群中的傅道之一撩衣衫,由东向西,沿着倒塌的围墙走到郑家的正门。 果然,正门也成了废墟,青白玉的大石碎成一块块。 傅道之捡起一块,放在掌心看了又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可是最最结实的青白玉石,风吹雨打上百年,都不可能坍塌,更别说碎成一块块。 “傅小花,立刻去衙门里找一下老三,让他赶紧派人来四条巷维持秩序。” “是,老爷。” 傅道之匆匆往家走。 清明祭祀,郑家墙塌,百姓围观,人心惶惶……这事得赶紧上书新帝。 非祥兆啊! 第七百六十三章感觉 山林里,一滴雨都没有下,地上都是干的。 溪水边,三人随意坐着,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陆洵之手里掐一根嫩草,“步六,先帝突然驾崩,出兵鞑靼的计划,是不是要搁浅了?” “应该搁浅不了。” 步六摇头,“鞑靼在边境越发的猖狂,近日兵部又收到了几份急报,我估摸着也就这几日,新帝该把我们请去商议战事。” “新帝上位,步将军的位置,会变一变吗?” 殷九龄突然的一问,把步六问住了,赶紧拿眼睛去看陆洵之:这丫头还懂些朝延上的明争暗斗? 这丫头什么不懂! 陆洵之忍着得意,替步六答道:“不管谁上位,步将军这样只靠军功说话的武将,都会得到重用,他……” 话忽然停下。 殷九龄抬头,发现这人脸色惨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洵之揉着心口,冲殷九龄硬挤出一记笑,“心口刚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痛!” “痛”字,被急促的马蹄声淹没,步六起身踮脚一看,是张奎。 张奎不等马停,一个跃身跳下来。 “老大,京里刚刚传来消息,郑老将军家的围墙全部被雷劈塌了。” “什么?” 步六脸色大变,冲过去,一把揪住张奎的前襟:“你他娘的再说一遍,谁,谁的围墙……” “郑玉老将军。” 步六眼圈一下子红了,连连退后数步,扭过头,目光死死的看着陆洵之: “怎,怎,怎么会……” 陆洵之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心口的疼痛一波一波又涌上来,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天打雷劈? 郑家竟然被天打雷劈了? 凭什么? 一只冰凉的小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陆洵之仓皇抬起头,殷九龄静静看着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回去看看吧。” “去看看!” 步六推开张奎,一把夺过他身后的马,迫不及待的跳上去,“三爷,步六先走一步。” 殷九龄手往下,拽住陆洵之的胳膊,用力一拉:“我们也走!” …… 陆洵之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对郑家的事情,多多少少会淡忘一点。 却不曾想,心底的伤口一日也未曾痊愈过,扒开一看,里面依旧全是脓血,依旧隐隐生痛。 他几乎是疯一样的驾着车,一路狂奔,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城门口。 忽然,边上有人冲出来。 陆洵之用力一勒缰绳,虎目一睁,冲来人呵道:“何事?” 丁一跳上马车,拿过三爷手里的缰绳,压着声道: “爷,小裴爷到现在也没有出宫,老爷让傅总管去衙门里寻爷,让爷派人去郑家维持秩序,朱青已经安排……” “先赶去四条巷。” 什么小裴爷,什么维持秩序,陆洵之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 为什么郑家的墙会被雷劈倒。 马车里,殷九龄掀开一点布帘,看了眼陆洵之的背影,微微蹙起眉。 很奇怪。 他听到郑家墙塌的消息后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比傅家的祖坟裂了,还要惊惧几倍。 …… 马车还没到四条巷,就只能停下来,围观的百姓太多,连路都堵住了。 陆洵之跳下马车,高举腰牌,大声喊道:“五城兵马司办案,让出路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官家人的不怒自威,百姓们纷纷往两边退,让出半个身位。 丁一赶紧冲在前面开路,陆洵之虽然心里急,却还是把殷九龄稳稳地护在了身前。 殷九龄越往里走,脚下一股阴森森的感觉越强烈。 就好像她到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前,而那坍塌的的围墙,便是裂开的棺材。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沉静的眼里,露出狐疑。 三人到了近前才发现,围观的百姓早就被拦在了数丈外,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把整个郑家团团围起来。 兵马司的下属一看老大来了,忙迎上前,“傅大人,你来了,现场勘察过了,很是奇怪……” 可傅大人的眼里,只剩下眼前的断壁残垣。 塌了。 都塌了。 他怔怔地看着,在看到海棠院被烧得漆黑的院子时,眼神渐渐失焦,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 一只大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小主子,撑住。” 步六贴着陆洵之的耳朵。 “我刚刚打听过了,不是被雷劈塌的,而是几声惊雷后,墙轰的一声,自己塌掉的。” 不是天打雷劈? 陆洵之漆黑瞳仁定定地看了步六半晌,原本软成棉花的腿,一下子站得稳稳当当。 他,又活过来了! 这时,朱青也看到了陆洵之,大步走过来,“爷,一共有三个目击者。” “把目击者带回衙门审问;把围观的百姓都赶走;叮嘱手下兄弟和锦衣卫的人,没有上头的命令……” 陆洵之冷冷道:“暂时不要踏入郑家半步。” 朱青:“是!” 事情都安排好,陆洵之扭头问步六,“好好的墙为什么会塌呢?” 步六摇摇头,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眼前一切会是真的。 “也许,是那一百八十条的鬼魂,在给自己喊冤。” 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陆洵之和步六一齐向殷九龄看过去。 殷九龄脸上无悲无喜,异常的平静。 “这世上,哪来什么真正的秘密,都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这话,让陆洵之狠狠一震,回头再看郑家的断壁残垣,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围墙一倒,掩埋在高墙和岁月里的郑家惨案,再次被推到了世人面前。 塌墙的时间选在清明。 的确像极了一百八十具鬼魂在为自己喊冤。 那么,新帝会重启这个案子吗? 没有认识殷九龄以前,陆洵之能很笃定的说,新帝一定不会重启这个案子。 毕竟案子由四部同审,先帝拍板定论过。 但现在,在和殷九龄一起化解了四个心魔以后,尤其是经历了乌鸦的心魔,陆洵之明白一件事: 很多事情发生前,一定有征兆—— 先帝突然驾崩; 梓宫有异响; 三万声丧钟有几十下敲不响; 新帝登基,喜钟最后一下也没有敲响; 郑家的围墙突然倒塌…… 一桩桩,一件件,一步步,是不是那一百八十条冤魂逼着新帝,重启这个案子? 如果是,陆洵之担忧的目光,朝边上的人看过去。 那人一身春衫,黑发如墨,瞳仁如星。 她的身份要怎么藏得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