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宁阳市。
清早,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在顾莞宁的耳边。 “顾莞宁!你找死吗?!我让你打热水!怎么是凉的?” 睁开眼,冰冷的水迎头浇下。 顾莞宁打着寒颤如梦初醒,看着对面的女人扔下水盆,气冲冲离开。 在刺骨的寒冷中,顾莞宁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冲到水井旁,就着清亮的水面,她看见了里面那张年轻的面庞。 是她! 是年轻时候的她! 自己竟重回到了三十年前! 失神间,一块毛巾搭在她头上。 顾莞宁猛地回神看向来人。 是梁母。 梁母面色尴尬的絮叨着:“曼曼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 熟悉的偏袒叫顾莞宁原本激荡的心缓缓下沉。 半响,她拽着毛巾,沉默的回到了杂物间——她如今的房间。 她是梁家的养女,在梁家的亲生女儿梁曼找回来后,她的房间自然要让给梁曼。 在这个家里。 顾莞宁无从反抗,无从辩驳。 前世,顾莞宁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不争不抢,唯唯诺诺讨好着梁家所有人。 哪怕梁曼回来后事事跟她作对,把她当佣人使唤。 哪怕养父养母将一切看在眼里,万事只有一句“你别跟她计较”。 可前世,父母年老时,在病榻前忙前忙后伺候的人是她;到处借钱替他们求医看病的人是她;四处去联络梁家兄妹回来见父母最后一面的人,还是她。 到头来,父母嫌弃她是养女,临终前还再三声明死后不准她给他们披麻戴孝。 那一刻,顾莞宁才终于看清了。 原来不管她如何卑微讨好,在梁家人心里,她永远是外人。 如今重来一世。 顾莞宁不再奢求这些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感情。 她擦干了头发。 走出门,恰好跟隔壁家骑着车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她重心不稳要往后倒去,被人一把拉住。 “小心。” 心咯噔一下,顾莞宁几乎是全身僵直在原地。 程砚洲。 她的丈夫,不,现在应该只是她的未婚夫。 不等她多看两眼,程砚洲已经松了手,眉头轻不可见地微蹙起。 “走路看路。” 落下话后,他骑着自行车径直离开,不再多看她一眼。 路人也不过如此。 望着程砚洲远去的背影,顾莞宁心底不禁酸楚一片。 跟梁家一样,前世的这段婚姻,也冷得如冰雪。 她用了一辈子也没能焐热程砚洲的心。 到老了,顾莞宁才想明白,程砚洲大概是从一开始就不愿娶她的。 只不过周家父母喜欢她,才不得不接受这段婚姻。 还好,如今一切重来,他再也不用勉强了。 顾莞宁收回视线,走出院子。 一瞬间,熟悉的有轨电车喇叭声、自行车叮铃声、狗叫声混杂,热闹声声入耳。 周遭有正在晾衣服的邻居跟她打招呼:“莞宁!这个点上工,得加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顾莞宁下意识‘哎’了一声。 脚步下意识就顺着记忆中的路走去,脸上一点点绽放出笑意来。 1983!她是真的回来了! 抵达宁阳第一棉织厂。 顾莞宁换上工服,刚坐在工位。 组长便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高声呼道:“厂里的先进员工人选下来了,恭喜顾莞宁同志!” 话音落地。 周遭的掌声却稀稀落落。 不等顾莞宁上前接过奖章,就听斜前方的女工凉凉讽刺一声—— “还先进工人呢!谁不知道她工作都要不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