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奎睡了两年里最安稳的一觉。
陈晓莲去上班了,虽然她现在是身家千万的富人,但依然骑着电动车去药店上班。赵小满去上学了,老师说她的成绩突飞猛进,只要不滑坡,考上重点大学没有任何问题。 赵顺奎躺在床上,就像躺在天堂的草甸上。生活何曾对他如此优待?也许人的幸福与困难真的有定数,当你把苦难都历尽了,剩下的就都是幸福。 陈晓莲半辈子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包。以前没钱也不往这上面想,现在有条件了,赵顺奎也开始观察马红蕾平时都拿什么包。他还想给陈晓莲买块手表。刚结婚那会儿他就看上一块欧米茄女士表,当时一万多,陈晓莲说什么也不买。他就想着等以后手头宽松了再买,没想到一等就是快三十年。这回绝不再等了。 他和陈晓莲都觉得亏待赵小满,从小也没有给她培养过什么兴趣。那时候小满看着杨文竹又是学乐器又是学画画,那个羡慕的小可怜样,他至今想起来都心酸。现在有钱了,可是孩子也大了。那也得补偿孩子,他想着,孩子对外语感兴趣,那就专门请个一对一外教,打好基础,以后出国留学。 他也准备给自己买辆好点的车去干专车,一来不用再熬夜了,二来这也是个安稳的职业,至少不用每天和醉酒的客人打交道,让老婆孩子担心了。 再有就是换房,他和陈晓莲都想换个大别墅,搬远远的,谁也不认识才好。他回想着为了赵小满做手术卖房,那感觉就像把他的根给挖断了。之后又搬到了破败的老宅,那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即便是现在,他们一家也是寄人篱下,所以他要买个好房子,给老婆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就在这时,陈晓莲给他发信息,说厨房有炖好的肉,让他再炒两个青菜,一起拿给两个孩子吃。两个孩子是他们对杨文竹和黎露的称呼。 一想起她们,赵顺奎对于美好生活的幻想立刻被刺破了。 他来到厨房,麻利地炒了个菜花和油菜,提着饭菜来到地下室。 他一进来就吓傻了。 杨文竹站在半空中,脚下踩着黎露。 他再仔细一看,原来杨文竹脖子上系着一条绞索,绞索搭在气窗的栅栏上。 “文竹!你干什么!” 杨文竹侧过头看着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赵小满的。” “你别!”赵顺奎立刻从兜里掏出钥匙。 杨文竹双脚往前一蹬,黎露顺势一个侧滚,然后爬起来跑到门边,阻止赵顺奎开锁。 “你让开!”赵顺奎看着吊着抽搐的杨文竹,咆哮道。 “哈哈!”黎露尖利地笑着,“没人跟我抢被子了!” 杨文竹忽然激烈地抖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赵顺奎急了眼,一把抢过锁头拧开,然后推门而入,把黎露推到一边,然后把杨文竹抱下来。 杨文竹僵硬地一动不动,赵顺奎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好,跪在她旁边,掰开她的嘴,掐她人中。 就在这时,杨文竹忽然睁开了眼睛,把他推倒在栅栏旁边。 接着赵顺奎脖子一紧,被什么东西套住了。 原来黎露趁机跑到栅栏外面,用电热毯的电线勒住赵顺奎的脖子,然后把电线系在围栏上。 赵顺奎忍受着绞喉的痛苦,奋力推开杨文竹,然后双手抓住电线拼命一拉,黎露刚系好的第一个扣被生生拽开。 黎露来不及再系第二个扣,情急之下双手缠了几圈电线,死命往后拽,但是禁不住赵顺奎拼命拉扯,电线从她的虎口一点点往外滑出去。 “用力!”杨文竹扑上去掰赵顺奎的手指。赵顺奎已经满脸通红,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黎露一脚踩住栅栏,拼命拽着电线和赵顺奎僵持。但是此时的她已经耗尽了力气,双手都快失去知觉了。 再这么耗下去,用不了半分钟,赵顺奎就能挣脱电线。 她急得四下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不经意间看到地下室的门是打开的。 陈晓莲去上班了,赵小满去上学了,家里只有赵顺奎一个人。 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赵顺奎马上就能挣脱,这样一来她和杨文竹谁也跑不了。如果她跑出去了,报警营救杨文竹,不是更好吗?杨文竹和他们家关系那么好,他肯定不会把杨文竹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黎露忽然撒开手,跑到铁栅栏旁边,将栅栏门关上,扣上锁头,把杨文竹和赵顺奎关在里面,然后向上面跑去。 赵顺奎感到绳子上的劲儿卸掉了,他一把推开杨文竹,把电线扯回来,三两下把杨文竹捆上,然后跌跌撞撞冲到栅栏门前。 他晃了两下,才意识到黎露把门锁上了。他颤抖着掏出钥匙,可是因为紧张,他连捅两次,钥匙都没捅进去。 黎露冲出厨房,朝着前院狂奔。她猛然站住,脑袋嗡的一下就晕了。因为她发现前后院的通道增加了一道防盗门。她上前掰门把手,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面高墙,这可怎么办?她急得四处乱看,看到了那棵大树。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她脑袋里蹦出来,爬树翻墙出去。 她从来没爬过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爬。她抱着树干往上窜了两下,试图够到缠在树干上的藤曼,但她失败了,因为藤曼是从墙的另一侧爬过来的。 这时厨房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马上就会找到我的。 黎露绝望地想着。她看到墙角有几盆花,旁边有一把修剪枝叶的剪刀。她拿起剪刀,拼了! 她屏住呼吸,蹲在树后面,在赵顺奎走过去的一瞬间,冲出去朝他背后猛刺了一剪刀。可是她力气太小,剪刀只是划开了衣服。 赵顺奎转过身,红着眼睛扑上来,一把将她扑倒,一手扼住她的喉咙,一手捂住她的嘴。死亡激发了黎露的潜能,她挥舞着剪刀在赵顺奎身上乱刺。但是赵顺奎就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直到她眼前发黑,昏死过去。 赵顺奎把昏迷的黎露抱回地下室。他不顾身上往下滴着的鲜血,把黎露放到垫子上。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被捆着的杨文竹。 也许是被满身是血的赵顺奎吓唬住了,也许是以为黎露死了,杨文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顺奎一瘸一拐走出去,用力关上栅栏门,锁好,又晃了下两下,走出了地下室。 他来到卫生间,面对浴室镜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用蘸着医用酒精的纱布擦拭掉伤口周围的鲜血。 他换了块纱布,朝着伤口按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瞪着镜子里全身肌肉紧绷的自己,大喝一声:“活该!” 他把纱布拿开,看清了伤口的大小和深度,很快白色的伤口开始发红,然后又冒出血来。这个还好,应该不需要缝针。 他又换了一块纱布,朝着另一道伤口按去。 “活该!” 赵顺奎彻底站不住了,直接瘫在卫生间的瓷砖上。他把医用酒精直接往伤口上倒,疼得全身剧烈抽搐。一瓶酒精倒完,他疼得昏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冰凉的地砖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爬回卧室,吞了几粒止疼药和消炎药,给陈晓莲发了条信息,让她带着针线和破伤风针回来。 陈晓莲赶回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让她不要着急,自己已经做了创口消毒,只有一个伤口需要缝针,然后打破伤风。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晓莲哆哆嗦嗦地挪开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伤口立刻又冒出了血。 “谁干的!”陈晓莲的眼泪立刻奔涌而出。 “小丫头片子,还学会动刀了。”赵顺奎喃喃道,他的嘴唇已经煞白了。 “我问谁干的!” “黎露。”赵顺奎虚弱地说道。 “她们人呢?” “在地下室呢。”赵顺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你快点,别让小满看见。” 陈晓莲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至少她们没有逃跑。 “不行,得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医生问我怎么受的伤,我怎么说?我说不出来,医生报警了怎么办?”赵顺奎倒吸了口凉气,“那个姓耿的,我觉得他对我一直没有放松。如果让他知道,咱们就全完了。” “你这个扎得挺深,不缝针不行。”陈晓莲指着他大腿的一道伤口说道,“幸亏没扎到动脉,不然你人就完了!” “你给缝上就得了。”赵顺奎盯着天花板,“反正不能去医院。咱们这个家,苦了半辈子,好容易苦尽甘来。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告诉你,每个人发达之前,老天爷都得给他设道坎儿,不能让你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这叫什么,这叫鲤鱼跳龙门。” 陈晓莲知道必须要让赵顺奎保持清醒,于是接着他的话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家不容易,那你怎么还伤成这样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小满,我们怎么应付得了下面那两个!” “没事儿,你别急。”赵顺奎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陈晓莲用敷料和绷带缠绷带,又把赵顺奎疼得倒吸冷气。 “我给你缝针。”陈晓莲把毛巾塞到赵顺奎嘴里,“你忍着点,千万别咬着舌头!” 半小时后,陈晓莲把赵顺奎所有的伤口都包扎好,把带血的衣服、纱布绷带拿到院子里烧掉,又把染血的床单扔到洗衣机里,倒了很多双氧水,这样可以有效洗掉血迹。 陈晓莲回到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的赵顺奎,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顺奎只得把整个经过告诉她,她听到浑身打颤。 “她们……怎么能这么干……”陈晓莲气得都结巴了,“她们这是……这是要下死手啊!” “不是没事吗?”赵顺奎反而劝她。 “那什么叫有事?死了才叫有事?”陈晓莲尖叫起来。 “行了。”赵顺奎安慰道,“这个灾我挡了,总比你和小满受伤强吧。” “咱们又不是发昧良心的财,再说你不是刚给杨英明二百万吗?” “人家又不是不还,这点钱老杨两年就挣出来了。” “我就说这个事!咱们有难的时候,杨英明帮咱们,他有难的时候,咱们不也帮他了嘛!” “可是你别忘了,红蕾这两百万是怎么被人骗的?”赵顺奎叹了口气,“这些事儿啊,就别聊了,聊不明白。” “这两百万我可以不要。”陈晓莲急道,“可是……可是……以后咱们岁数越来越大,到时候可怎么办啊?你让小满怎么应付这种事啊!尤其是黎露,她跟咱们没有一点情分,全是仇和恨,你看她下手这么黑。往后她要是再逮着机会,肯定还会往死里整。这件事咱们必须得想了,不想不行了!” 赵顺奎看着妻子,缓缓说道:“从长计议吧,我是实在下不去手。” “你和杨英明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交情深。可是我是和你结婚以后才认识他的。”陈晓莲说道,“你下不去手,那就我去。” “不行!” “那你想让小满也被她们捅死吗?”陈晓莲喊了起来,“要是再这样下去,这就是咱们一家三口的下场!” 赵顺奎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无论咱们再怎么对她们好,她们也永远都想着跑。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果,是咱们一直幻想,一直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看,不可能。”陈晓莲摸着赵顺奎的胳膊,好像在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走得有一点痛苦的。” “再等等。等我好了再说吧。而且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小满……”赵顺奎忽然愣住了。 陈晓莲转过身,看到赵小满一脸惊愕地站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