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数日来的种种蛛丝马迹如散珠般串起。 那些线索如此细微,以至于他竟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察觉出不对! “将这客栈围起来。”慕子晏的声音太冷,冷得寒夜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只道是自家陛下是太关心沈沅的安危,点头应声:“属下领命。” “盯好那丫鬟,不得让她离开影卫的视线。”慕子晏的眸光不知何时变得深深如渊。 那丫鬟? 寒夜吃了一惊,狐疑地看向沈沅离开的方向。 …… 房中。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阿月手脚伶俐,很快就把行李都放置妥当。 沈沅回过神,看了眼窗外未黑的天色:“准备些银子,一会儿我要去茶楼见一个人。” 阿月面上浮现一层疑色。 去茶楼,能是见谁? 第五十二章 不一会儿,沈沅带着阿月来到街角的茶楼。 茶楼不大,人也不多,小二带沈沅来时,掌柜的正翘着脚坐在茶桌后,瞧对面烟柳巷的姑娘们挥帕子。 阿月总觉得似乎有视线凝在自己和沈沅身上,回身一看,却又找不出任何可疑之人。 想必是慕子晏派了影卫保护沈沅,她心道。 慕子晏对沈沅越在意,越证明她的猜测是真的——这个传闻中心硬如石、不近人情的皇帝,竟真对沈沅动了心。 ![]() “何老板。”沈沅淡淡朝茶桌后的掌柜打了个招呼。 那掌柜眯着眼瞧了沈沅好一会儿,才记起她是谁:“哟,是长乐郡主……哦不,沈姑娘啊?你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 “不知我托何老板办的事是否办成了?”沈沅开门见山。 何老板嘶一声,拖长了嗓音:“沈姑娘拜托过我办事,我怎么不记得?” 沈沅耐着性子:“几月之前,我来过您这茶楼一趟,托您帮我查两个人的下落,一个叫吉山,一个叫苏翠梅,是对夫妇。” 何老板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真是可惜,这两个人我没能帮苏小姐找到。” 闻言沈沅脸色微变。 这两人是红兰的父母,同她一样遭了流放,后来在半路上被官吏分去了别的的地方。 按说流放的地方就那么多,处处都有名册,只要去查,定是能查到的。 她看了眼这何老板似笑非笑的脸色,心下已然明了——这人压根就没有去找! 她柳眉微蹙:“既然事情没办成,那我押在这里的东西是否该还我了?” “沈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何老板嗓门略略提了提,“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活菩萨,找人这种事,找得到、找不到都得付银子。” “我若不付银子呢?”沈沅问。 “不付银子,我就拿你押在这儿的东西抵!”何老板口气很硬,可见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沈沅如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可那玉佩值一千两。” “那有什么办法?”何老板两手一摊,“本店的规矩就是这样,难不成你来之前没问清楚?” 他说着,好笑地上下打量起沈沅:“你当自己还是之前那个长乐郡主,所有人都要卖你面子?我客气点叫你一声沈姑娘,若较起真来,你现如今是奴籍,就是叫你一声丫鬟也不为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在这儿跟我谈条件?” 阿月听得气不过:“你这人——” “我怎么了,”何老板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满脸横肉跟着抖三抖,“银子不给还想拿回东西,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想要多少银子?”面对这么蛮横无理的人,沈沅的语气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她的确已不是长乐郡主了。 可那又如何? 不管是王侯贵胄还是普通百姓,都断然没有白白被人欺负的道理! 何老板伸出一根肥腻腻的手指头:“一千两。” “你说什么?”沈沅眸光渐冷。 “我说,一千两,一个铜板也不能少。”何老板看着她就如看着一条砧板上的鱼,语气几乎飘到了天上,“拿不出银子也行,要是你和你这丫鬟一起留下抵债,我可以考虑把那玉佩给你。” 玉佩是沈沅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当时她身无分文,迫不得已才将玉佩押下,没想到遇到的竟是个不讲道理的奸商。 “你当真打算如此?”沈沅问。 那眸光过于清冽逼人,盯得何老板有一瞬的惶恐。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毕竟谁人不知长乐郡主乃京城第一美人?若能把这第一美人收入囊中,那可就…… 何老板心里啧啧了几声,面上好不得意洋洋:“那是当然,你若卖身于我,我定不会亏待你。” 话未说完,就被沈沅打断:“既如此,玉佩我不要了。” 何老板脑子里正浮想联翩,冷不防听她冒出这么一句,颇有些没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玉佩我不要了,”沈沅一字一顿重复,“不瞒你说,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乱臣贼子之女,这些年皇帝一直在追查我父亲的叛党党羽。” “何老板,你手头有我母亲的遗物,你觉得自己逃得过吗?” 第五十三章 慢条斯理的一番话,听得何老板脑门上冷汗立马冒了出来。 乱臣贼子? 叛党党羽? 和这几个字沾上边,那可是杀头的罪! 何老板语气一下就软了下去:“沈姑娘,这……” “这什么这?”沈沅好笑地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我用一千两来换吗?既然我没有一千两,那玉佩你就好生留着吧。” 说着,朝身边的阿月道:“阿月,我们走。” “不不不……”何老板哪里还站得住,立刻上前来拦,“沈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方才那是说笑。” “要我和我这丫鬟卖身于你,也是玩笑?”沈沅脸色平静,眸光却冷得出奇。 “是……是我胡说八道!”何老板恨不得给方才的自己狠狠来几巴掌。 这哪里是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分明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谁要是招惹上了,不死也得掉层皮! 何老板擦掉额头上吓出的冷汗,眼珠子提溜直转:“沈姑娘,你身上总该是有些银钱的吧?你今日就将这玉佩赎回去,可好?” “有倒是有,”沈沅翻了翻钱袋,找出一枚铜板,“一个铜板,赎不赎?” 何老板心在滴血。 当初他一眼就看出这玉佩价值连城,加之沈家已经倒台,沈沅这个大小姐式微,所以他才大着胆子昧下玉佩。 至于沈沅要他去找的那两个人,他早就抛之脑后,压根没派人去找。 心想着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即便找上门来也好拿捏,哪晓得软柿子变成了刺头,谁惹谁倒霉。 到底是招惹不起的,一个铜板也得赎! 何老板硬着头皮点起了头:“赎,当然赎!” 说着,吩咐小二:“去将我宝箱里那块羊脂白玉取来。” 玉佩就这么物归原主,走出茶楼,沈沅看着夕阳余晖下人头攒动的京城长街,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玉佩沉甸甸的。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京城依旧如数年前一样,没有因少了一个沈国公府,而有丝毫变化。 仿佛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过是浓墨重彩的画卷上轻飘飘的一笔,淡得不着痕迹。 落在她心里,却重若千钧。 “走吧。”她开口。 阿月跟在身后,一主一仆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屋檐上方,一道高大清瘦的人影立在那里,看着沈沅与阿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那不是别人,正是慕子晏。 “阿沈沅姑娘恢复记忆之后,似乎又变回了几年前的样子。”他身后的寒夜忍不住说道。 慕子晏沉默。 几年前的沈沅若遇到奸商,哪会这么一走了之,若不将奸商送进衙门、丢进大狱,她绝不会罢休。 是自己剥去了她身上的外壳,除掉了她所有的倚仗。 有些东西看似没变,实则早面目全非。 心里涌起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疼痛,慕子晏淡无血色的唇色忽又苍白了几分。 “将这奸商逐出京城,充军发落。”他吩咐。 “是。”寒夜点头。 “她要找的那两人,你可记清楚了?”慕子晏又问。 寒夜想了想,肯定道:“一个叫吉山,一个叫苏翠梅,是对夫妇,属下记清楚了。” 慕子晏的视线,仍停留在沈沅背影消失的方向,因染上了一点天边云霞,而变得落寞深长。 “三日之内,找出这两人的下落,再想办法让阿沈沅知道。” “是。”寒夜恭敬领命。 第五十四章 秋日的皇宫有些萧索,落日余晖染红了深深宫墙。 慕子晏回宫一事,并不为人所知。 因为根本就无人留意到他曾离开过皇宫、离开过京城。 来到寝宫,一个与他容貌如出一辙的人,正恭敬伫立在角落。 那人揭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五官平平无奇的脸:“陛下。” 慕子晏抬手,那人随即隐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影卫,如影子一般,且是随时能作为傀儡,混淆旁人判断的存在。 在慕子晏离宫的这段日子里,影卫易容成他的模样代替他安抚朝臣,而所有奏折悉数被秘密送往蜀州晴府,由他亲自批阅。 不一会儿,寒夜便来了。 “陛下,那从蜀州带来的大夫,该作何处置?” 那大夫用药浴法,在一日之内就治好了沈沅的风寒,倒也算是个能人。 慕子晏沉吟片刻:“让此人进太医院,不必给他任何差事,今后若阿沈沅有什么头疼脑热,再叫他医治。” 那大夫姓杨,直到被领进皇宫时仍一头雾水,从寒夜口中得知自己医治的是长乐郡主时,那叫一个吃惊。 不过,杨大夫并不知慕子晏就是皇帝。 在外人面前,影卫向来只称呼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