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仰头看向屋顶,拖着长音大叫:“痴人!你们两个,都是痴人!” 谢绮的手指无声敲打桌面,许久之后,在江银廓的长叹间,停下了动作。 “魏时同。” 谢绮忽然叫他的名字,魏时同悄然抬首,望见一双平静的眼眸。 “我答应你。” 好奇的只有江银廓一人,她探头询问谢绮答应了什么,等听闻成亲的时候,倏然睁圆了眼睛,可转念间,也想出了其中的利害。 江银廓放在膝头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抬头看向谢绮,无奈地笑了一声 。 “或许,你确实没有平凡度日的运气。” 一句话,却让魏时同听得失了神。 接受结局后,谢绮反倒坦然,学着江银廓的说书的声调,念白似的说着:“正所谓,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啊……” 等丁水郡的防务安置妥当,谢绮和江银廓,与魏时同一起,踏上回到紫云城的路。 临走前,谢绮回到丁水郡的住所,去药房中取回自己的刀,打开布料,漆红刀鞘泛着薄光,六年未曾握在手中,如今拿起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江银廓在一边等她,端详着谢绮眉眼间的复杂神色,忽然觉想到,或许自己取出长刀时,与她是一样的神情与心境。 谢绮收了视线,忽然问她:“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江银廓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书的愿望已经完成,自己倒是更加惦念甜水河的各位老乡。 门外有士兵在等,院中伤者纷纷走到院中,无声注视着两个持刀的人,仿佛送行,谢绮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终究没忍住,回过头向众人拜别。 谢绮登上马车,贺州军的返回路线,是她与江银廓初到丁水军的来路。 夏日时的翠绿山水被大雪覆盖,远处隐约只剩山岚灰色的轮廓。 一线长长的军队在路面盘恒,缓缓移动,天地被白雪覆盖,寂寥无声。 20.请柬 谢绮的归来,在紫云城掀起一阵风浪。 回来的路上魏时同与商讨多次,最终的得出一个糊弄群臣的说法:谎称谢绮假死,为躲避朝廷追杀,并在暗中成为细作,为这几年攻打藩镇做准备。 坦白说,这套说辞放出来,连谢绮自己也不信。 可魏时同的话,却让她觉得有些道理。 他说,有时候编造借口,只是为了给他人一个解释,若自己本身实力够强,就算没有结果,也可以。 于是这个结果在回到紫云城时,交给了紫云城中的幕僚与官员,只是和幕僚们说出结论时 ,谢绮依然觉得不够生动,于是自己加了一句,说原本自己杀了上一任节度使,紫云城中就有老臣不满,如今换成魏时同坐镇,利于贺州上下同心。 话虽是这么说,但私下总有官员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婚礼与隐退,是否出自她本心。 于是她只好用行动证明话中真假。 与政务无关的时间,谢绮一定会与魏时同成双入对,演一对恩爱夫妻。 既然是演,就要演得真切,可魏时同却显得有些笨拙,谢绮说着体贴话,作出举止亲密的行径,却能感觉到魏时同的紧绷感,如同中毒一般僵硬。 某夜,谢绮与魏时同在节镇府司中看奏报,谢绮觉得有必要同他讲一讲。 静室中,传来谢绮的声音。 “魏时同,你成过亲么?” 她问得唐突,魏时同从奏报间抬头,眼底多出几分仓皇,见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于是平声道:“未曾娶妻。” “可曾纳妾?” “也未曾。” 难怪。 谢绮忽然间找到了原因,暗自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魏时同身边坐下,离得近了,她安静地望向魏时同,膝间抵在他腿侧,对方躯体比她更热一些。 魏时同被这样的目光望着,仿佛随时要被洞穿,无端生出一股想逃的冲动。 他只好假装低头阅览桌上的案牍,别开脸,却被一只手捉住了下巴。 “你这样躲闪,会被众人以为你我私下不和。” 谢绮放开他,“你既然决定成婚,维持局面,那就装得像一些。” 魏时同不作声了,闻言定定望向谢绮,半晌扭过头,安静地盯着桌案,狼毫握在指尖 ,却迟迟没在纸上落笔。 忽而,谢绮听见他再次开口。 “我没有装。” “什么?”谢绮没明白。 魏时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下笔,“我没有装作与你亲密。” “我知道。” 谢绮诚然点头,金玉耳坠微荡,“你就没有过亲密的样子。” 他知道谢绮没有明白,女子白净脸庞拢在光中,淬玉熔金,连魏时同也说不出自己心中于谢绮的感受,那种敬畏让他不愿轻易冒犯谢绮 ,而难辨的心绪却让他再次遇见谢绮时,第一反应不是痛下杀手,而是如何保护她。 即便自己一向是被她保护的人。 魏时同恍然想起当年在杨仙镇,谢绮为了让自己活命,对江银廓说出的话,如今想来,这份重要,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他不免发笑,倏然间,魏时同看清了自己,再次望向谢绮时,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从对方眼睛里,寻求到一丝答案。 “我不想与你假装亲密,我是真的想与你变得亲密,又怕这些心思露出来。” 意料之中,谢绮愣了,只见魏时同撑着桌案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豪不躲闪。 “你与我假装亲密,我无法自处,只怕自己当真。” 良久的沉默后, 谢绮望着他眨了眨眼,面容波澜不惊,过了一会儿,低头撑着桌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 她始终没有去接魏时同的话,缓步走向门口,开门时,谢绮的身影定在了原处。 魏时同听见了她的声音。 “尽管露出你的心思便是,人心本就真真假假,千般复杂。” …… 二人并无父兄,唯一的长辈,似乎只剩紫云城中,独坐庵堂的卢氏。 谢绮捏着信件,心中反复盘恒,是否应该告知她,可是信件即便送去,谢绮也能料到答案。 思量间,风雪涌入室内,魏时同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跨进门内。 他与官员商议粮草供应道路,准备攻打天子城,一上午的时间支出去,如今只想寻个地方吃顿便饭,于是早早同谢绮打了招呼。 魏时同兀自脱下大氅,往衣架上一抛 ,走到桌案前,端起汤面,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不禁喟叹,“府里换了厨子?” 谢绮望着信件,回道:“你通知的急,没法准备食材,所以我干脆煮了碗面条。” 对面吃东西的窸窣响动忽然听不见了,她疑惑地一抬头,只见对方端着汤碗,若有所思。 “不好吃?”谢绮问他。 “倒不是,很好吃。”魏时同会心一笑,重新拿起筷子,“只是忽然想起神庙里烤芋头的情景,和如今的你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魏时同大口吞咽,打量间看ℨℌ见她手中信件,含混问出声。 “那是什么?” 谢绮说明缘由,魏时同明白过来,谢绮犹豫的原因。 “交给我吧。”魏时同朝她伸手,“我去说。” 谢绮望着他的手,想了想,起身走过去,信交到他手中,魏时同忽然感觉到,谢绮仿佛松了口气,周身的紧张渐渐消散。 魏时同当夜去了一趟谢府。 谢绮虽然杀了谢家父子,但并未抄家,仿佛除了消失两个人以外 ,谢家安然无恙。 或许谢家都听说了关于成婚的消息,当魏时同的提着行灯 ,真正来到谢家门前时,谢家人的反应十分微妙,忌惮的同时,隐约带着恨意。 他记得谢绮说过,如今在谢家掌事的,是一个名叫惠春的女仆。 等见到众人簇拥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微胖女子走进厅堂时 ,魏时同便知来的是谁。 惠春施礼,起身间言辞不卑不亢,只说主母不愿见他。 魏时同问:“是谢家主母说的,还是你说的?” 惠春的肩头颤了一下,“魏大人,无论是小人还是夫人,这结局,都是一样的。” “那便让我吃个闭门羹吧。” 惠春无法拒绝他,于是不再多言,侧身引路。穿过廊檐拱门 ,两侧树木渐盛,虽是冬日,枝叶凋零,却依然能想象出夏日繁盛光景。 “禀大人,这便是庵堂。” 魏时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歇山顶的小屋伫立林中 ,窗间一盏灯火映窗,微微亮着。 正待惠春想说“容小人通禀夫人”时 ,魏时同先她一步,已经走向大门,惠春正欲阻拦,却被魏时同闪身避开。 他推开门,一股香火气息扑面而来,魏时同放眼望去,屋中陈设简陋,一览无余,那一盏昏灯就在神龛前,卢氏正跪在蒲团上,扭头望向他。 21.婚宴 魏时同郑重一拜:“节度使魏时同,拜见夫人。” “你来做什么?” 卢氏想要保持最后一丝庄重,但依然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恨,情绪流散在神情间。 “特来拜会。” 魏时同上前半步 ,递上谢绮亲手写下的信件,“这是谢绮亲笔,我们不久将要成亲。” 卢氏的冷声道:“你夺了她的权位,她肯嫁你?” “你情我愿,未曾胁迫。” “一个是弑父杀兄的畜生 ,一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