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感觉到自己瞬间失去了世界的声音,两道血痕从耳蜗处流淌而出。
她下意识往前跨出了一步。 却倏然身子一软,倾倒在地。 全身上下火烧般的痛席卷了她的神经,吞噬着她的意识。 痛! 真的好痛…… 这是沈安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苦,她能感觉到自己破碎的生命顺着鲜血慢慢流淌而逝。 灵魂逐渐被剥离…… 沈安然知道,现在没人能救她。 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使命,她用尽全力,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将散落的资料用灰尘掩埋。 热血流淌在脸颊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沈安然竭力让自己看清,随后抬起颤抖的手,用鲜血在地上画出记者的通讯标记。 这份资料,她替莫致禾送到了门口,现在只希望通讯塔里的记者同胞能够寻到…… 画完最后一笔。 沈安然颤抖的手砸在了地上,疼得麻木。 她快要死了。 不知为何,沈安然想起了顾聿礼。 多年前那个硝烟炮轰的废墟中,那个男人是否也这般躺在地上回顾自己的一生…… 如果知道她死了,他会作何想…… 可惜这个问题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意识慢慢远离,沈安然的眼皮缓缓阖上。 “天天。”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恍惚间,沈安然好像看到了母亲站在废墟的不远处。 “……妈” 光晕中,还保持着三十多岁模样的沈母微微一笑,向沈安然伸出了手。 曾经无数次,母亲也是这样对她伸手。 沈安然恍然回到小时候一样,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她哽咽地说:“我尽力护送了,但我还是没完成……” 沈母笑着抚摸她的头发,温厚的掌心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9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妈妈以你为傲。” 刹那间,沈安然泪流满面。 她依偎在沈母怀中,感受着熟悉的温暖。 “妈,我想回家了……” 沈母点了点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睡吧,妈妈带天天回家。” 她唱起了摇篮曲,轻盈的声音萦绕在沈安然耳畔。 沈安然嘴角含笑,沉沉闭上了双眼,带着硝烟味的风吹过,卷起她耳垂旁的碎发…… …… 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雪。 顾聿礼站在床边,看着枯黄的天边渐渐被染成了白色。 他恍然想起,当年和沈安然认识的时候,也下着雪。 她巴掌大的小脸冻得通红,缩在鲜红的围巾中,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时,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生能这么惹人怜爱。 别人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但他觉得是命中注定。 他的命里,注定有她。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顾聿礼回过神来,接通了电话。 “终于打通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上前线,为什么要一意孤行?” 方幼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噼里啪啦传来,带着质问和责备。 顾聿礼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离婚吧。” 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凝固着压抑的寂静。 半响,方幼安才问:“是因为沈安然吗?” 顾聿礼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与她无关。” “你我都清楚,这段婚姻只是个形式。” 此话一出,电话里一片安静。 方幼安的父亲,两年前因病离去,临终前将方幼安托付给他。 一段婚姻抵一段救命之恩。 顾聿礼没法拒绝,而是用顾容青的身份和方幼安做了约定—— 两年为限,到期后放手各自安好。 过完这个年,便是两年了。 嘭! 不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火拼又开始了。 电话那端一直沉默的方幼安,听到这动静后低声开口:“等你活着回来再说。”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聿礼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沈安然的遗书。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压抑住想打开看的欲望。 轰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飞尘散落。 顾聿礼回过神来,打算再去寻找沈安然。 战火没能让那个女人退却,他也不应该停下脚步。 他要告诉沈安然,等过了这个年,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承认顾聿礼的身份了。 属于顾聿礼的世界,从来都没有过别人。 顾聿礼走到大厅外,发现各国来此避难的记者都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破旧电视前。 里面正报道着本地的新闻节目。 电视里,播放着一个看起来有点模糊的视频—— 【一群瘦骨伶仃的普通人,在扣押中塞上了几辆大卡,恍然间还能看到附近标志性的建筑!】 顾聿礼呼吸一紧,这是前线非常重要的信息! 也是各国战地记者一直在找寻的数百人质!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视频应该是莫致禾拍的,而且是在沈安然的手中! 难道……她成功了? 顾聿礼心跳嘭地一下,下意识盯紧了电视屏幕。 主持人坐得端正,介绍起当今局势:“通过前线记者传回的重要讯息,现在维和组织正在赶往现场,让我们共同祈祷救援成功,同时也缅怀此次负重牺牲的战地记者——” 她说话间,两张记者证件照出现在屏幕中。 由鲜艳如血的红色变成死寂的黑白色。 顾聿礼瞳眸一颤,听着播报的声音响起—— “莫致禾,沈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