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晋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块石头给堵住：“那位陈将军……是陛下的面首吗？”

　　面首。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沈梦伊会有面首。

　　他希望沈梦伊可以说“不是”。

　　沈梦伊静静看着他，半晌，大殿上响起她近乎冷漠的声音：“不是。”

　　宋晋焱猛然抬起头。

　　然而那股欣喜还没来得及爬上心头，沈梦伊红唇再启：“他有自己的志向，所以孤允他做了大将军，而在孤需要他的时候，他便会进宫来，做孤的面首。”

　　宋晋焱心口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疼。

　　沈梦伊那样在意那个陈鄢牧！

　　按律法，面首只能在后宫待着，既不能出现在前朝，也不能参与朝堂上的事情。

　　可沈梦伊却允许陈鄢牧做了将军。

　　宋晋焱还是不信。

　　或许沈梦伊是骗他的。

　　那孩子出生的时间……怎么会那么恰好？

　　宋晋焱掩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紧：“敢问陛下那日离开寺庙，是何时与陈将军相遇，又是何时怀上孩子的？”

　　他直直望着沈梦伊的眼睛。

　　不想沈梦伊却说：“什么寺庙？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孤出城祈福，半路遇上山贼，危机时刻是陈鄢牧待人将孤救下。本打算就此回京，但孤伤势很重，陈鄢牧照顾孤，孤与他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于是情不自禁。”

　　“再后来孤知晓自己怀孕，休养整整十月诞下孩子才回到京城。”

　　“不料孤的弟弟得了重病，临死前他将皇位托付给我。”

　　她一字一句慢慢说完，眼中丝毫没有心虚：“孤从来没去过寺庙，是你搞错了。”

第12章

　　沈梦伊一番话听得宋晋焱大脑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那些，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真相”。

　　纵使所有人都知道沈梦伊是逼宫夺位才做成的女帝，可千百年后，世人都不会记得。

　　身为一朝女帝，她可以与自己的面首早有暗生情愫。

　　却不能在未出阁之前，在寺庙那种地方，与人苟且。

　　可此时殿中没有别人。

　　宋晋焱往前走了步：“阿梦，我想要一句真话，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与你的？”

　　沈梦伊扯了扯嘴角：“宋晋焱，平白无故想要个孩子，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说过了，孩子不是你的，你走吧。”

　　说完，她起身就要往内殿走。

　　宋晋焱再维持不住理智。

　　他上前一把抓住沈梦伊的手：“既然不是我的，那我便与你再生一个！”

　　“沈梦伊，我也可以做你的面首。”

　　沈梦伊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那一句“你是不是疯了”已经到了嘴边。

　　却到底还是咽下。

　　须臾后，她抽回自己的手：“宋晋焱，不管是从前的将军之子，还是后来的明臧圣僧，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如今说出这话，真让孤瞧不起你！”

　　“来人，送他出去！”2

　　话音落下，沈梦伊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给他，就抬步径直走进了内殿。

　　只留给宋晋焱一个冷漠的背影。

　　宋晋焱被人架着往外拖时，完全没有感知。

　　他感觉自己心上像是被人插了把刀，而那刀刃还在他的血肉中旋转，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想清楚之后，她却放下了？

　　为什么他就没有早点醒悟？

　　哪怕早一点，就一点！

　　是不是她的身边就不会多出另一个人了？

　　“轰隆”一声。

　　朱红色的大门在宋晋焱面前被重重关上。

　　将他的那点念想完全隔绝。

　　这一刻，宋晋焱终于意识到，他和沈梦伊，从此真的是云泥之别。

　　他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她，如今失去她，谁也怨不得，

　　因果因果，因由他而起，最后结下苦果，他必须承受。

　　宋晋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宫的，

　　他走出朱雀门时，双眼空洞失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骨失魂落魄。

　　没想到爹娘会等在宫门外。

　　看见宋晋焱走出来，宋父宋母立即上前扶住他：“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去找陛下面谈吗，你没有告诉她你已经还俗了吗？”

　　宋晋焱摇了摇头：“她不在意了……如今她是郦南的皇帝，她有后宫，她与我的前尘往事，都化作烟云散去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毫无征兆地倒下。

　　“焱儿！”

　　宋晋焱太累了。

　　他吊着那一股劲从寺庙走到京城，连着三天三夜都没有休息。

　　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那股劲一下消散了，他也就跟着倒下了。

　　宋晋焱什么也听不见了，一瞬就被拉进了黑暗中。

　　……

　　另一边，皇宫。

　　沈梦伊回到内殿时孩子已经睡着。

　　她走到榻边轻轻坐下，手指隔空虚着从他脸颊划过：“清凪……真是个好名字。”

　　她骗了宋晋焱。

　　这孩子并不姓陈，而是跟她自己姓。

　　但对外，这孩子的确是陈鄢牧的。

　　这一点改不了。

　　静谧间，一个宫女轻声上前：“陛下，天牢那边又在闹了。”

　　沈梦伊眉眼微冷。

　　片刻，她站起身：“两个月了，也该去见见我那位皇弟了。”

　　“走吧。”

第13章

　　沈梦伊从前做公主、做长公主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天牢这种地方。

　　潮湿、阴森、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在她印象中，天牢总是回响着各种凄惨悲痛的叫声。

　　听得让人心烦。

　　如今这些叫声中，也多了一道。

　　她的亲弟弟，郦南国前朝刚登基不到两年的皇帝。

　　沈梦伊走在昏暗的冗道时，觉得自己的鞋袜都被地上的腥臭给染脏了。

　　她想，待她离开这里，这双鞋袜定是要不得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关押沈辕宁的囚房前。

　　沈梦伊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囚牢一角，满身狼狈的男人。

　　想到的却是许多许多年前。

　　沈辕宁从小就没吃过苦。

　　他们一母同胞，都是皇后的孩子，是皇帝的嫡女嫡子。

　　吃住衣行，没有一样不是金贵的。

　　他们母后地位尊贵，又有皇帝宠爱，他们两人能有什么困难挫折？3

　　后来母后去世，临死前她拉着沈梦伊的手说：“宁儿还小，以后没有母后，你与他要相互依靠。你要保护他，待他长大的，他也会护着你。”

　　沈梦伊谨记在心。

　　母后去世后，父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常来看望他们姐弟俩了，也开始宠爱别的妃嫔和皇子。

　　在后宫里，没有皇帝宠爱，哪怕是公主皇子，哪怕是皇后所生的嫡女嫡子，也会被人欺负，被下人看菜碟。

　　突然，沈辕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沈梦伊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皇姐？”

　　这一声皇姐叫的不真诚，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也是，毕竟哪个姐姐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呢？

　　也不对，在深宫里，人的眼里向来只能看到权势，看不见亲情。

　　沈梦伊让随身的宫女和侍卫都退下。

　　待这昏暗的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梦伊才淡淡开口：“我在想，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母后仙逝，我们遭受父皇冷落的那段日子。”

　　沈辕宁怔了下，很快嗤笑一声：“当然记得，那可是我这一生最苦的时候——”

　　“不包括现在。”

　　沈梦伊像没听到他的嘲讽笑意，像回到了那段日子似的，双眼微微失神：“那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摆脱那段日子的吗？”

　　沈辕宁沉默下来。

　　他记得。

　　那时候一个宫女很嚣张，每日都要偷偷掐她们几下，说都是看在他们受皇上恩宠的份上才特意调过来，没想到连月例都那么低。

　　沈梦伊忍无可忍，摘下那宫女的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沈辕宁当即跑到乾清宫去找皇帝。

　　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快点，再快点，不然姐姐就要死了！

　　他跑到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也不敢慢一点。

　　最后沈梦伊没事，宫女被赐了死。

　　而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感到愧疚，重新宠爱了他们姐弟。

　　沈梦伊什么都做得出，一直以来，她都是最有胆识的那个。

　　至于沈辕宁，他一直都是躲在姐姐身后的胆小鬼。

　　沈辕宁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很久才暗哑出声：“你想说什么？想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后来的我，我应该感恩戴德吗？”

　　沈梦伊呵笑一声：“我要你的感恩戴德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我弟弟宁儿了。”

第14章

　　不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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