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霍凌琛止不住地想——若是城中的留言是真的,那谢冰瓷便还活着,这只是一柄枪而已,别人也可以用的…… 可他比谁都清楚,谢冰瓷绝不会逃,也绝不会弃了这谢家的红缨枪。 忽然,一把剑抵在了霍凌琛脖子上。5 冰冷的剑划破肌肤,血珠渗出,霍凌琛却没有动弹。 “你为什么不能早些来!”齐绣红着眼,哑着声音很是凶狠,却像是要哭了。 她手一垂,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自言自语苦笑道:“若是粮草早些来了,便不会如此,若是……” 可事已至此,又哪有如果。 造化总是弄人。 霍凌琛猩红黯淡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柄剑,伸手去握住刀刃。 齐绣一脚把剑踢远,愤恨道:“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你还要活着,为你曾经对她的伤害赎罪!” 霍凌琛眼眸一颤,脑海里又浮现当初谢冰瓷说过的话。 “我姓谢,只要这个国家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会在,是不是将军、是什么名头,都不重要。” 沉痛晦暗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是的,他怎么能随她而去。 他这辈子,都替谢冰瓷守护这个太平盛世。 有可能的话,如果,如果她回来了呢? 霍凌琛起身,一双手攥得发白。 齐绣不再管他,去查看将士善后得如何。 残余的敌寇杀的杀,俘虏的俘虏。 最下边,是山谷之间的断壑,几人宽,深不见底,就连滚下去的巨石都不见踪影。 此战惨烈,血像是瀑布一般染红了戈壁。 谢冰瓷以一人性命,换了敌军一支数千人的精锐。 齐绣心中悲戚不比任何人少,某种意义上,是她亲手杀死的谢冰瓷,她亲口下令杀死的,此生最仰慕、最尊敬的人。 谢冰瓷说的没错,敌寇首领当真亲自来寻她了,被长缨枪狠狠贯穿。 首领的尸首被悬挂于城门,吓得蛮夷军队自乱阵脚,匆忙撤退。 齐绣乘胜追击,逐一击破,彻底将其消灭。 这场胜战是由谢冰瓷的命、数万将士百姓的苦难换来的! 她要为将军报仇! 谢冰瓷的尸体最终没能找到。 她与父亲兄长一样,被带回去的唯有盔甲、断掉的红缨枪。 回京那日,城中欣喜不已,可入城的军队却气氛沉重。 霍凌琛披着白布,带着谢冰瓷的牌位,走在最前方。 身后,是黑棺。 不明真相的城中百姓却纷纷唾弃。 “做逃兵的就该是如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她这种人就该死!” 第12章 “闭嘴!”霍凌琛冷声呵止。 齐绣亦忍无可忍,高举长枪,厉声警告:“任谁再诟病将军一句,便是与我为敌!” 齐绣红着眼,声音哽咽,却格外坚决。 “将军从未做逃兵!她以身诱敌,换来整个边关的安宁,那些传言不过是用来迷惑城中叛徒,引来敌寇,你们如此诋毁英雄,也是要做叛徒吗?” “听风便是雨,你们的良心呢?将军为你们做过多少事!你们全然不知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谧了一瞬。 大多数百姓都红了眼,屈膝跪下,朝着谢冰瓷的棺木与牌位磕头。 “是谢将军从蛮夷手里救下我儿,又亲自为我儿救治伤口!” “谢将军从来不会克扣百姓的东西,甚至会将自己的口粮送给老人和孩子,是个大好人!” “谢大将军!一路走好!” 他们心里也曾犹豫着,不肯怀疑,却又见谢冰瓷真的出了城,周围的骂声更大。 一直不敢言,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真相。 可谢冰瓷听不见。 她也从不在乎回报。 一时间,众人皆为之恸哭不已。 唯有刚才带头的几人倔强得很,不肯松口,站在那里充耳不闻似的。 霍凌琛冷冷扫了那几人一眼。 他来时,听到的传言亦是这几张面孔传出的。2 他们就是搅屎棍,但凡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便搅乱人心。 吩咐几名士兵:“把人带走,那叛徒很有可能混在其中。” 宫中。 贵妃听闻谢冰瓷身陨战场,当即昏了过去。 醒来后,又强撑着身子去送葬。 谢冰瓷的遗物,也同样被送进了衣冠冢,葬在父亲的身边,碑上刻着—— “谢氏大将军谢冰瓷之墓。” 霍凌琛跪在碑前,许久未动,似一块磐石。 谢冰瓷死前写下和离书,死后也与他毫无瓜葛。 这是谢冰瓷的遗愿。 她当真对自己死了心…… 一对同心结还在怀中,霍江成紧紧攥着,几乎要陷进掌心里,怎么都不愿松手。 冰瓷,我错了,我当真错了…… 齐绣见到贵妃,朝她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又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她。 “贵妃娘娘注意身体,将军最牵挂的人便是您。” “是臣的错,未能把将军带回家!” 她是谢冰瓷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只有她承下谢冰瓷的遗愿。 贵妃脸色苍白如纸,单薄身影似是要随时都要倒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子。 展开信纸,未看两行,泪水便落了下来。 “姐姐,展信佳……无论此去结果如何,妹妹会永远期盼着你的孩子平安长大,希望是个女娃娃,远离夺嫡的纷争,代替我陪在您的身边。” 贵妃扑倒在谢冰瓷碑前,泣不成声。 “冰瓷……冰瓷……姐姐还做了桂花酥等你打胜仗回来呢,你不吃了吗?” “你走了,姐姐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啊!” 侍女担忧地上前扶她:“贵妃娘娘,莫要伤心过度,您腹中还有龙子。” 闻言,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若不是皇上苦苦相逼,谢家怎会沦落于此! 她有一瞬间想放弃这个孩子,可看着手中的信,还是没能狠下心。 斯人已逝,她最该做的,是带着妹妹的希望一并活下去。 她已是谢家最后一女,是谢冰瓷放弃一切也要护下的人。 …… 霍凌琛在谢冰瓷墓前跪了一天一夜,双眸通红,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回府时,就见一名宫人匆忙跑来。 “大人,公主腹痛,恐怕就要生了!请您快些前去!” 第13章 霍凌琛脚步一顿,下意识拒绝。 “去找太医便是,找我又有何用。” 宫人一愣,按照沈苏然吩咐的又说了一遍。 “公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您请过去!否则大人就是不敬!” 霍凌琛皱紧眉头,眼中不悦。 沈苏然每每都用此法逼他前去,可他作为首辅,从来循规守法,当真无权拒绝。 他与谢冰瓷两两结合,本就是皇帝心头一个大患,任何一个小岔子都会被有心者放大,牵连无数。 又忧及沈苏然腹中孩子是好友的遗腹子,才甘愿前去。 也只有谈及孩子,霍凌琛才会放轻声音。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语气不善。 “首辅还未走出丧妻之痛,沈苏然便急于邀请进宫相聚,孤男寡女,是何居心?” 竟是沈辞烨。 霍凌琛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 宫人惶恐行礼:“参见王爷!” 沈辞烨冷声下令:“回去告诉沈苏然,本王找首辅有事,去不了。” “……是、是!奴婢告退!” 宫人仓惶告退。7 她虽是沈苏然的婢女,却也知晓沈苏然一个民间公主,又哪里比得过正统王爷。 沈辞烨看向霍凌琛,讥讽开口。 “沈苏然就是这般逼迫你的?没想到堂堂首辅大人是个怂蛋!” 他是来找霍凌琛算账的,却不曾想看到了这一幕。 对霍凌琛的愤恨化了一部分为同情,却仍是为谢冰瓷感到不平。 她勇敢一世,怎就栽在了这么一个人手里? 霍凌琛抿紧了唇,却是答非所问:“你来此处是为何?” 沈辞烨冷哼一声,眼眶发红:“冰瓷和我约好了,此战归来时,要与我痛饮三天三夜!” “如今她欠我的,我来讨债,用她的佩剑替她还债。” 说着,沈辞烨伸出手,故作轻松的语气下,却隐忍着沉痛的悲伤。 霍凌琛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喉间涌上苦涩,令他一时哑了声。 谢冰瓷为姐姐留了信,离开前又与沈辞烨相约。 唯独他,心中憋着一股气,不肯去见她。 分明有好多次结清误会的时机,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与她好好谈谈呢? 莫大的悔意冲上大脑,似要将理智啃食干净。 “霍凌琛,你爱她吗?”沈辞烨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我不知。”霍凌琛说,“但我无法想象,与除她以外的人结为夫妻。” 沈辞烨又问:“沈苏然肚里的孩子,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霍凌琛皱眉:“自是与我无关,我怎会做这种荒唐事!” 沈辞烨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眼中看透真假。 冰瓷,我替你问了,你在九泉之下是否听见了? 半晌,沈辞烨又抬手:“把剑给我。” 霍凌琛犹豫了一瞬,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沉声说。 “我去取来。” 谢冰瓷常用的是长枪,佩剑只有偶尔才用上,便留在了府中未带走。 霍凌琛握紧剑鞘,心中不舍,却还是交给了沈辞烨。 他忽然开口:“你不恨我?” 沈辞烨一愣:“我是为她不平,你也的确是个混账,但恨你有什么用?她就能回来?” 霍凌琛艰难开口:“……那她呢?恨我吗?” 沈辞烨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我认识她18年,她这个人啊,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会放弃,死磕到底。” “她放下了,便不会恨。” 第14章 是啊,她放下了,她心死了。 霍凌琛双目干涩得刺痛。 怀中的同心结似化作虫蛇,钻进心里头撕咬,止不住地抽疼。 他的身形忽然一震,竟直直往后倒去。 “大人!”下人连忙上前把人扶进府里。 霍凌琛病倒了。 这一倒便是躺了足足半月。 他陷进各式各样的梦魇中,反反复复地醒,却没能醒来。 一会梦见三年前,他亲眼看着谢冰瓷回京那日,她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