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宜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殿中立时响起的惨叫声好似鞭子一般抽打在她心上。 第八章 伽蓝诅咒 一刹那,心如刀割。 章雪宜的手在衣袖中发抖,每一次月圆都是一场比死还难的煎熬。 翩然大雪中,她脱掉外袍,跪在明月之下。 喃喃哀道:“母君,儿臣不孝,没有听母后之言与国师保持距离,才让上天降下如此恶咒。” 伽蓝恶咒,每逢月圆,必须得以九十九人命才能暂时安抚,要想解除只能重启祭坛。 三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该结束了。 章雪宜在门外站了许久,眉间染了一层寒霜,直到身后大殿没有了一丝声响。 她才不忍地闭上双眼:“将国师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袍,解除国师的禁足。” 裴瑜抱拳:“是。” 章雪宜顿了顿,又道:“明日皇城之东,开祭坛,将一切都准备好。” 裴瑜犹豫了一瞬:“陛下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臣可以再调三千死囚来生祭!” 章雪宜摆了摆手,沉重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是大昭的帝王,哪怕死的是死囚,却也是大昭的百姓。 即是她的错,就该她来还。 章雪宜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大开的殿门。 里面,周亦淮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殿中又是尸堆成山。 曾经那个君子谦谦,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因为她的缘故变成了如今模样。 如果他们只是平民,是不是就不用管这天下,是不是就可以携手同行? 罢了,罪孽都由她来背负,而他还能做一个干净清明的国师。 章雪宜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 昏睡了一夜,周亦淮再醒过来,侍从云年就守在他身边。 “国师,昨日宫中又抬出去了九十九具尸体。” 周亦淮五指收紧,心中痛惜,又是九十九条人命。 他叹息一声:“陛下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是那把皇帝的座椅让她变的。 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 周亦淮神色凝重,沉吟良久,终于从怀中摸出虎符交给云年:“拿着虎符,去东郊大营调兵,传书信王,三日后兵谏皇城。” 天寒大雪,皇城之东。 祭坛已经全然从河底显露出来,祭礼也已经准备好。 章雪宜走进皇室宗祠,里面香烛成排,正中供奉着昭国历代女君的牌位。 昭昭帝德,烈烈先祖,说不定今日之后她就会成为这其中之一。 章雪宜跪在青石砖地上,语气沉痛:“诸位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章雪宜百拜。今日如此,百般错处都在孤。” “若知女帝倾恋国师会让国师嗜杀入魔,孤当初万不该接这女帝之位,以致如今百姓受难,灾降大昭,皆是孤之罪,自该由孤亲手了结……” 是她辜负了母君嘱托,辜负了众臣所望,更辜负了百姓所期。 做君王,她罪孽昭彰,无颜面见先祖,可做章雪宜,她却百恋无悔。 “孤以大昭天子之名告罪于天,愿以帝王之血魂诏六神,望诸位列祖列宗护佑,收回神怒,以灭国师伽蓝诅咒!” 章雪宜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宗祠烛火摇曳,她眼中映衬着火光。 若今祖宗有灵,望成她所愿。 成,是身死无憾。败,是得偿所愿。 踏出宗祠的那一刻,章雪宜眼中静若枯井:“摆驾回宫,封闭帝宫,传诏百官,孤,重病歇朝。” 裴瑜看着她,胸中悲切,在她跟前跪下:“陛下三思,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第九章 只输一人 章雪宜淡淡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裴瑜,记住你的位置。” 裴瑜忽然红了眼,压抑住吼间那一丝哽咽:“臣。遵命!” 歇朝两日,停了两日未下的雪,好像又要下下来了。 章雪宜坐在大殿,远远便能听见皇城外,杀喊声震天。 裴瑜近前来报:“陛下,信王起兵作乱,国师里应外合,如今已经杀到皇城,陛下,臣护着你从密道离开。” 她缓缓摇头,眼中并不意外,一切正如她所料。 两日了,自她传旨病重,朝中大臣无不跪在殿外求见于她,相问病情。 可唯有周亦淮,不曾相问,不曾请见。 不说昔日情分深浅,为臣之责,他甚至连做做戏都不肯了。 章雪宜叹了一口气,想来,情意已尽,他真的不爱自己了。 一月之期未到,他便连这几日都等不了了。 不过如此也好,她死了,想来周亦淮也不会为她而感到难过,倒是也能走得无牵无挂。 只是如此一想,心中总是一阵阵闷疼。 她看着一片空寂的大殿,沉声道:“裴瑜,铺陈纸笔,孤,要下圣谕。” 这道圣谕,也许便是她能护他的最后一程了…… 拟好诏书,章雪宜将它递给裴瑜:“你拿着孤的圣谕,召集百官,面呈于天下。” 裴瑜意识到什么,双膝跪在她跟前,不肯接旨:“陛下!” 章雪宜眼眶一酸,她将诏书放到裴瑜手上:“他既然想要孤让位,孤便成全他。”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成全了,再多,她也做不到了。 但愿,如君所愿吧。 章雪宜心中清楚,一旦明浅继位,天下谁都可活,唯独她必死无疑。 她坐回帝位之上,面色凝重:“裴瑜,这是孤,最后一道圣谕!” 裴瑜死死握住手里的圣谕,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竟控制不住眼泪掉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无比认真含泪跪拜:“臣,骠骑将军御前总领裴瑜,谨遵陛下谕旨!” 章雪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静俯视着大殿。 从她生下来,母君便将她当做女君培养,是注定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只是,情之一字,叫她终究辜负母恩,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亲手将杀她的利剑交了出去。 巍巍皇城已经一片狼藉,白雪被鲜血染红融化,到处都是杀喊声。 信王明浅一身铠甲推开殿门,在殿下仰望着安然坐于龙椅上的章雪宜,而后一步步走上那九十九级的帝阶。 她冷笑一声,沾着血的长剑指着章雪宜:“章雪宜,你输了。今日就让母君在天之灵看看,当初选你为帝是大错特错!” 章雪宜淡淡看着她,眼中泛不起一丝澜漪,轻叹了一口气:“孤若杀你,他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便都付诸东流,你记住,你从不是孤的对手,孤从来只输给了一人。” 一个她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明明当初说要与她在一起的人是他,如今舍弃她的人还是他。 她从未打算食言,一直都在盘算着要嫁与他,可他没等她。 没等她做好这一切,他便已经变了。 明浅见状,嗤笑一声:“听说陛下已经让人挖出祭坛,想必是为臣登基为帝做好了告罪于天的准备,陛下,请吧。” 章雪宜敛去眼中悲凉,直直看向明浅:“孤可以去,但你可能回答孤三个问题?” 明浅愣了一下:“你说。” “第一,他日你登基为帝,可会善待天下百姓?” 明浅得意无比:“自会如此,待我登基,天下都是孤的子民。” “第二,我大昭朝堂皆是忠臣良将,你可会量才而用?” 明浅不耐点头:“会䧇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