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三天后。 姜司城站在他和苏清欢的婚纱照前,眼神深沉。 他这一走,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许再回来时,他已经两鬓斑白。 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只要苏清欢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姜司城将婚纱照小心地取下,用布轻轻地盖住,以免落了灰。 天阴沉地像被铺了一大块灰色的绒布。 姜司城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下了楼,却见叶知薇站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神情踌躇,像是在犹豫什么。 看见他出来,立刻站正了,可见他拿着行李,满脸诧异:“廷川……不,傅医生,你,你要去哪儿?” 即便知道她的爱是无望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关心姜司城。 叶知薇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点自私的欣喜。 苏清欢不在了,她可以陪着姜司城。 可每每这么想,一种罪恶感又能占据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海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姜司城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叶知薇紧紧攥着衣角,几番挣扎后试探开口:“让,让我照顾你好吗?” 第十九章 黄土 话一说出口,叶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但又忐忑期盼着姜司城的回答。 姜司城却道:“谢谢,我有她足够了。”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叶知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疼。 但看着这样干脆的姜司城,她又生了丝不甘:“为什么?苏清欢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 闻言,姜司城眉头一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 叶知薇一怔:“廷川……” 然而姜司城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走着,离开了这座城市。 叶知薇眼眶一热,落下了泪。 她低泣了几声,只能落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 蜿蜒的山路如龙盘踞在山间,姜司城忍着大巴车中难闻的气味,翻看着苏清欢的笔记。 她上大学时,跟着导师去过一次山区,为那儿的人义诊。 也是在那儿,她亲眼看着一个老人因为冠心病在送医的途中去世。 苏清欢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击,甚至开始自责。 如果她再快一点,医术再好一些,老人是不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字里行间的自责和无奈,姜司城红了眼。 苏清欢所经历的远比他想象的沉重和艰难,他甚至能想想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落泪。 姜司城不忍再看,将笔记本轻轻合上放进包里,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峰,心底一片沉闷。 大巴在一条黄土大路旁停了下来。 姜司城下了车,右边是一片还没收割的金黄色晚稻,左边便是一条陡峻的山路。 锦山芦云村,是离桐城最远又最穷的一个小山村。 当年苏清欢就是在这儿做了一个月的义诊。 姜司城怔怔看着那条用细石铺成的小路,心间泛起阵阵微痛。 或许在苏清欢那年,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从那条路大步走了下来。 “您就是姜司城医生吧?我叫杨钊,是芦云小学的老师。” 杨钊和姜司城握了手后帮他提起了行李箱。 姜司城打量了他几眼,杨钊样貌端正,皮肤有些黑,笑纹让他看起来很是亲切。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杨老师,您在这里几年了?”姜司城忍不住问。 杨钊回道:“我大学毕业就来这儿了。” 闻言,姜司城心忽地一窒:“那……你还记得一个叫苏清欢的女孩吗?八年前,她曾经来过这儿当义诊医生。” 或许是因为过于思念,只要是跟苏清欢沾一点边的,他都觉得难能可贵。 杨钊微微蹙眉细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记得,当年她跟着她导师一起来的。” 说着,他眼中多了几分遗憾:“我现在都没忘记她那天因为李奶奶发病去世后大哭的模样……” 姜司城喉间一紧,垂下了黯淡的双眸。 “傅医生,你认识她?”杨钊诧异地看向他。 姜司城扯了扯唇角:“她是我妻子。” 闻言,杨钊一愣,竟然红了眼眶:“你们都是好人……顾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姜司城脚步一顿,心上的伤口像是被用力撕扯着。 “她牺牲了。” 第二十章 芦山村 姜司城轻而清晰的话好像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遍。 杨钊停住脚步,震惊地看着他:“牺牲……了?” 姜司城点点头,将所有悲痛藏进了眼底,任由双眼禁锢着热泪。 他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能哭,苏清欢不会愿意看见他的眼泪。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哭。 杨钊似是感觉到姜司城不愿再提,只能用惋惜抱歉的眼神回应他。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山路,才走到了芦云小学。 小学没有大门,一块陈旧的大木板被钉在墙上,上面用毛笔写着“芦云小学”四个大字。 学校面积不大,唯一铺了水泥的地方就是正对着大门的操场。 两个依旧是用木头做的篮球架伫立在两边,右边是三层高的教学楼。 然墙壁的水泥早已经脱落,许多地方露出了黑红色的砖块,生锈的铁门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一棵大槐树扎根在教学楼的右面,地上影子随风而动着。 左边是一层瓦房,也就是唯一的食堂。 门口铺着已经劈好的干柴,一根铁丝缠绕着两根泥砖柱,上面晾着几件衣服。 而面对大门的就是学生宿舍,其实也不过是放着几张上下床的红砖平房。 杨钊带着姜司城走到学生宿舍最边上的几平米房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傅医生,我们这儿的条件不太好。” 姜司城看着特意被打扫过的房间,道:“别这么说,我决定来这儿和条件没有关系。” 闻言,杨钊点点头:“学校现在一共有九十六个孩子,住校的有二十八个,他们的家要翻过两座山,所以只有放假才会回去。” 了解大致情况后,姜司城在这儿住了下来。 这里这个学校除了杨钊,还有他的妻子吴雅丽,两个人是同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 杨钊负责教数学、体育和音乐,而吴雅丽负责教语文和英语,也承担了为学生们做饭的事。 吴雅丽将一个半新的热水壶放到姜司城的房依譁间,脸上是遮不住的欣喜。 她说:“有了傅医生,孩子们要是生了病,就不用跑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了。” 明天是星期天,学生们来上学的日子。 深夜。 姜司城坐在书桌前,点着一盏台灯,手里拿着苏清欢的照片看着出神。 “蔓蔓。” 他低喃着,这个反复咀嚼了多次的名字好像已经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屋外是一片蛙鸣蛐蛐声儿,姜司城强忍着心中的落寞,轻抚着照片中的脸。 他真的好想告诉她,他在她曾来过的地方。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也毫不犹豫地跟来吧。 想到苏清欢那倔强的表情,姜司城更觉心涩,他仰头擦去眼角的泪,将照片放在笔记本中,轻轻合上,关了台灯。 满天繁星映着山川虚虚的轮廓,夜风擦过晃动的树木,整个芦山村都沉浸在寂静中。 姜司城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地深睡着。 在像被困在梦中挣扎地晃了几次头后,他猛地坐起了身。 沉重的喘息充斥在狭小的房中,滴滴汗水从他下巴砸落在薄薄的毯子上。 又是这样。 姜司城一手撑着疼痛的头,平缓着呼吸。 从苏清欢走后,他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都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她,可一伸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真的好想,好想她…… 姜司城哽咽着吞咽下无尽的思念,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廷川。” 第二十一章 冬日艳阳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唤让姜司城瞳孔骤然紧缩。 他猛地抬起头,跌进了那双温柔的目光里。 “蔓蔓……” 沙哑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姜司城怔怔望着眼前恍若被星辰包围的人,颤抖地伸出手。 萦绕着萤火虫般细碎光芒的小手轻轻握住那只手,如冬日艳阳的温暖顷刻从掌心传进了心底。 姜司城不敢眨眼,更不敢动。 他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想梦里一样离他而去,更怕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廷川。” 苏清欢弯起唇角,又轻声叫了一句。 姜司城下颚颤了颤:“蔓蔓,真的是你吗?” “是我。”苏清欢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覆在他的手背上,“廷川,我好想你。” 一瞬间,姜司城强撑着的心在此刻尽数坍塌。 他猛地起身,紧紧抱住了苏清欢。 苏清欢拍着他的后背,推开他,看着他眼角的泪水,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姜司城并不在乎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也不在乎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他只知道他想再和苏清欢多待会儿。 他抚着面前人的脸颊,千言万语竟在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清欢轻握着他的左手腕,看着他腕上的绷带,眼眶泛红:“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做傻事?” 姜司城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本能般地道歉着,想要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和不舍,但是却只能红着眼紧紧抓着苏清欢的手,无措地像个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