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言定定看着沈明慧,长长吁出一口气:“明慧,现在你还是不肯走出你心中的那个命运牛角尖吗?” 他看起来无奈极了。 沈明慧半晌不知该说什么,这次见过梁双双后,她心底一时坚信的那些东西确实有些动摇了,却也不至于让她重新接纳徐从言。 过往的事,其实跟梁双双关系不大。 是徐从言做过的事,像一根根刺梗在她心口,久久不能释怀。 见她神色未松,徐从言眸色黯淡,却也并未强求。 “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等得起。” 这话给了沈明慧充足的空间。 她松了口气:“谢谢,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这已经算得上是两人如今难得的坦白了。 这天过后。 沈明慧和徐从言的关系似乎像是回到三年前的相处,只是两人之间的位置却反了,沈明慧继续冷淡,徐从言反而主动很多。 就这么过了一周后。 沈明慧记起徐从言失眠的事,抽空找了时间去了趟沪南心理卫生所。 她打听到徐从言每月都会来这里。 见到沈明慧,医生倒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沈同志,是来问徐上校的病情吗?” “……病?” 沈明慧心骤然一提。 第37章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 可听见这两个字时,沈明慧依旧还是有些诧异。 不过医生告诉她,徐从言的病情是在可控范围的,他之前是因为积郁成疾,抑郁失眠。 “可如今你回来了,他的心病解决了,应当是会一点点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走出心理所。 沈明慧神色恍惚,心病,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徐从言的心病…… 压下复杂的情绪,她照常去医院看望陈婶,一进来,却撞见护士神色焦急通知她—— “不好了!沈同志!你母亲不见了!” 陈婶不见了! 沈明慧脸色骤然一慌:“怎么回事?” “今天她情况还可以,说是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医生也同意了,我们就带她出来走走,结果就一个转头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护士也急得很。 陈婶是首都人,对沪南丝毫不了解。 自从来到沪南后,她整个人就一直待在医院。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她能去哪儿! 陈家人也很快赶了过来。 所有人当即以医院为中心,四散开去寻找陈婶的下落。 可找了好几个时辰,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嫂子她从来没来过沪南,现在一个人神志不清的,还能去哪儿?”陈母着急地带上了哭腔。 陈肖然扶着陈母:“妈,你别急,护士说了,婶婶今天是清醒的,万一她只是想在沪南逛逛……” “逛逛……” 这个词猛地触发了沈明慧的记忆。 她猝然抬起头:“我知道她可能去哪儿了!我去看看!”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 “有轨电车!有轨电车的车站!” 沈明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却未曾停下半步。 她怎么能忘了,这是陈婶和陈安宁的约定啊! 曾经陈婶跟她提过,小时候的陈安宁在报纸上看见有轨电车的照片时很感兴趣,陈婶就答应过她,等长大了就带她来沪南看有轨电车! 意识到这点。 沈明慧心里是又急又愧疚,陈婶分明提过的,说来沪南要和她一起看电车,自己竟然还是忘了! 可身为陈安宁,身为对电车很感兴趣的陈安宁,她到沪南怎么会忘记这个约定呢! 是她还没做好,是她没有真正做好‘陈安宁’这个身份。 一路跑到有轨电车车站。 沈明慧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排椅上的熟悉身影。 陈婶就这么站在那里,神色是异常的平静。 “妈——” 沈明慧心落了定,惊喜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陈婶。 “妈,你吓死我了,不是说好一起来看的吗?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她呜咽说着话。 沈明慧哭了一会儿,可很快,她却注意到了不对劲。 平时自己出现在陈婶面前,陈婶一定会回应她,也会回抱她。 可今天,陈婶就这么任她紧紧抱着,也不回应,也没有说话,整个人就这么呆滞坐着。 心头咯噔一下。 沈明慧怔怔松开了陈婶,正要说什么时,她看见了陈婶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 那是陈安宁的那张遗照。 脑中轰然一下,沈明慧登时心口空了,她对上陈婶的眼神,神色露出了一抹心虚来。 而这时的陈婶红着眼,静静地望着她。 陈婶抖着手摸上沈明慧脸上的那道伤疤,声音沙哑哽咽。 “宁宁,为什么你跟照片上长得不一样了?” “我现在很混乱,可又好像很清醒。” “小姑娘,你告诉我,到底你和我手里的照片,谁才是我的宁宁?” 第38章 所有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沈明慧半晌回不上话来,良久过后,她颤抖着声音开了口:“我……我是陈安宁,妈,我是你的……” “照片上的人才是真正的陈安宁,你现在面前的女人叫沈明慧。” 不知何时出现的徐从言,声音极其冷静插了过来。 这一刻。 沈明慧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了过去,眼底涌上了一股惊慌,她拉住陈婶的手:“不是的,妈,你别听他乱说。” “沈明慧,她在清醒状态下,你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徐从言拧起眉头来。 沈明慧的眼底蓄起怒气:“你别再说话了!” 被这么一吼。 徐从言脸色微沉,只好沉默下来。 有轨电车旁边人来人往。 沈明慧擦擦眼泪,强作镇静:“妈,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陈婶没有说话,定定望着她,却摇摇头。 “我的宁宁喜欢电车,我要替她看看。” 沈明慧红着眼:“我就是宁宁啊,我看过了,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日后再过来好不好?” 话音落地。 回应她的却是陈婶长久的沉默,陈婶眼底涌现复杂的神色来,她缓声道:“你不是我的宁宁。” 心口哽住。 沈明慧一时没了声,她缓了缓神,正想继续开口时。 陈婶却突然说:“好,我们先回去吧。” 沈明慧面色一喜,却听陈婶紧接着喊出了她的名字:“沈明慧同志,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所有的神色僵在脸上。 沈明慧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垂下眸,扶着陈婶起身。 “先回去我们再聊。” 路过徐从言身旁时。 徐从言伸手想要帮忙搀扶,可沈明慧却冷着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不劳徐上校费心了,这是我自己的私事,请你回去吧。” 徐从言一愣,他不知道沈明慧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突然对他态度骤转,他张张嘴,可见她这副神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明白此刻并不是两人谈话的好时机,就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徐从言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一路目送着她们回了病房,这才安心离开。 病房里。 陈家一家人都聚集过来,见到陈婶无事才都松了口气。 陈婶静静看着一家人,眼神是鲜少有的清明。 过了片刻,陈婶先开了口:“我想和宁……和明慧妹子单独聊聊。” 一路过来她始终没有忘记沈明慧的真实身份l̶l̶l̶。 冷静清醒的时刻比以往都要稳定。 沈明慧点点头,陈家人离开了病房,只剩下母女两人。 室内很安静得很。 陈婶深深凝视着沈明慧,眼里却是一下红了。 她拉着沈明慧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孩子,辛苦了你了,这么多年被迫绑在我身边,做我的女儿。” 这话出来。 沈明慧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她哭着摇头:“不,不委屈,怎么能是委屈呢?你救了我,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是甘愿做您的女儿的,我也是真心在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您别这么说。” “可若不是我,你早就能回去守在你自己的父亲身边,也不用差点在你父亲病危时都见不到面了。” 陈婶满怀愧疚向她说。 沈明慧怔愣一瞬,心有触动之余却又露出些许疑惑来。 “这些事……是谁跟您说的?” 第39章 陈婶拿出了一张传真机打出的信纸。 她擦擦眼泪:“今天一早醒来,我的床头上就放着这封信,还放着我宁宁的遗照,我也是看了这些,才算是明白了我这些年带给家里人多大的负担。” 那封信上将所有的真相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特意点出了沈明慧的事。 沈明慧唇线紧抿,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谁会做这些事…… 陈婶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握紧了她的手。 “这个人看得出心不坏,也是为了我们好,信上说得对,我不能一直沉浸在假象梦中,我更不能自私地让你为了我不仅不能做回自己的身份,还要强行留下脸上这道不好看的疤,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陈婶心疼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叹了口气:“从前是我偏执,钻了牛角尖,一直不能面对宁宁去世的消息,可我已经害我的宁宁了,我不能再害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沈明慧摇摇头,不想让陈婶陷入自责。 可陈婶却苦笑一声:“你不知道,其实宁宁是我害死的。” 一句话让沈明慧登时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陈婶陷入了回忆,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当初宁宁自己是不在意她脸上的胎记的,是我,我是在意,是我关住她不肯让她出门,是我关坏了她,她哭着求我跪着求我,说她想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