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一对黑衣主仆笑意盈盈,而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一个黑衣小孩却是满脸不忿。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身前那个足足有他四个高,脸上眼中都充斥着鄙夷和讽刺的干瘦男子,果断地伸出了自己白嫩嫩的小手。 干净的手心朝上,小孩奶呼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严:“这花灯我不换了,请你把谜语字条还给我。” “还给你?” 身形干瘦的李霾单手撑在兑换花灯的摊位上,嗤笑出声:“这灯谜字条是你的东西么?你就张口闭口的还给你。小屁孩,还没人膝盖高就学会偷东西了是吧?赶紧滚回家喝奶去!再在这胡搅蛮缠,小心我报官抓你!” “那你报官吧!” 李霾想用官差吓唬住小孩,可谁知这小孩却是半点不怕,虽然他的眼底飞速地闪过了一丝纠结,但那张小脸儿上却是更加严肃了几分,红嘟嘟的小嘴开合,他一本正经地和李霾讲道理。 “这五十张字条是我一个一个猜的,也都和那些看管灯谜的伙计们一一确认了,即便是到了官府,那也是我有理。”黑衣男孩收回了伸出的小短胳膊,努力地将其背到了身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相信京都府尹是不会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的。” 一番话条理清晰,听得李霾眉头直皱。 他再次低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小孩身上的衣物,粗制的黑色布衣,除了堪可夸奖的挡风防沙这一优点之外,当真没有半点特殊,京都但凡有点钱财的人家,都不会让孩子穿这种衣服。 虽然皮肤白嫩,但应该只是在家里受宠,有些人小鬼大吧。 李霾再次确认了心中所想,也不说话,直接两手环胸,伸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来得突然,小孩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躲避不及,只能拼命地扭了下身子,也就在他转动的下一秒,那原本要结结实实踹在他胸口的大脚便命中了他的肩膀,他一个栽愣,仰头就倒了下去。 好疼…… 小孩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眼角泛红。 路过的行人连忙躲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他。 “大家可都小心着点吧,这孩子可是个小偷!” 就在有百姓想伸手将小孩扶起来的时候,那行凶的李霾便一嗓子嚷嚷开了,霎时间,连往这边迈步的大娘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相比于一个小孩,她自是更愿意相信举办这场灯谜会的邓家家仆。 毕竟,邓家身为大峪第一富商,财大气粗,即便是它的家仆,也没有道理会去诬陷一个小小的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嫌恶,即便有极个别的人不信,可态度也格外的冷漠,甚至视若无睹。 毕竟,谁也不会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而选择去和邓家的人作对。 小孩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本要撑起身子的手一顿,圆圆的脑壳便猛地低了下去,深深地埋进了胸口。 是哭了么? 一旁的李霾看着,心中冷笑不已,他本来不想将事情弄得这么难看,毕竟,他不过是图谋小孩手中的五十张灯谜而已。 邓家举办的灯谜会,奖品向来只有一个,那便是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 他这种人,自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去欣赏什么花灯的,他不过是想要将这灯谜卖出去。 毕竟,邓家的花灯只能用灯谜兑换,十张一个小花灯,二十张一个大花灯,而五十张,便是由邓家大夫人亲手做的花灯王。 这种东西,他欣赏不来,可有的是人欣赏。 所以这灯谜纸条,足以卖作天价。 这般想着,李霾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脸上好不得意。 他装作一副慈悲的模样,眼睛却向下蔑着:“小孩,我本想放你一马,可你却不知好歹,倒打一耙,若不是怕你父母去京兆府赎你需要大把的银钱,我今日一定要将你扭送过去。” 李霾的这一番说辞让周遭的人更加信服了几分,他们纷纷开口,自以为是地教育起了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孩子。 “既然邓家愿放你一马,你就赶紧回家吧,以后可不要再偷东西了,你娘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的!”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可怎么行?要我看,还是要送去官府吃些教训才好!” “看你干干净净的,也一定是家里受宠的孩子,即便家里穷困一点,也断不能走歪路子啊!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你父母更辛苦。” “他要是知道心疼父母,就不会做这等偷窃之事了,我看啊,就这种天生坏痞,迟早要将他父母坑死!” “我看也是,生来就是个讨债的!说不定还要克亲!” 口耳相传,众人的言语从规劝到咒骂,不过一瞬之间。 小孩原本还想开口争辩些什么,可是在听到了这些话之后,他却选择了闭口不言,然后整个人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从地上爬起,头也不抬地朝着人群之外跑去。 他低着头飞奔,周遭的百姓见状也都纷纷避让,而就在他即将远离人群,彻底遁入黑暗的时候,却突然一头撞上了一袭黑衣。 “……” “……” 蒲芳草和墨蓝相顾无言,她是发懵,而墨蓝是自责。 她居然没有提醒小姐避开,都怪糖葫芦太粘牙,以后还是要少吃! “小家伙,你没事吧?”蒲芳草缓缓蹲下身子,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虽然她只是好好地走着,并没有任何的错失,只是突然觉得小腿一痛,脚边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肉团。 但看着这么一个小肉团坐在地上,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还牢牢地抓着她的大氅,她的心中就忍不住放软。 蒲芳草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孩,伸手摸了摸他头顶那有些凌乱的小揪揪,不过眨眼,那小揪揪就在她的手里变得更乱了,好像下一秒它就会彻底散开。 “……”她不是故意的。 蒲芳草连忙轻咳一声,收回了手。 而那个再一次摔了个屁墩儿的小孩也在这一声咳嗽下回过神来,他的双手下意识松开,还没来得及抬头,视线便被眼前这黑色大氅上两个格外醒目的灰印子所吸引。 与此同时,还有他脏兮兮的手心里,黑色的绒毛。 很明显,这是他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