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酌越想越难受,心口绞痛难忍。 直到看不到盛惊澜的背影,才迈动僵硬的腿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静安寺所建偏僻,出口更是隐蔽,她废了好久才找到下山的路。 回到周府时,已是傍晚。 回了房,顾青酌就精疲力竭瘫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思。 她把七年来的记忆又反复回想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关于江燕生的蜘丝马迹。 江周两家曾是世交,后来一场大火,江府家破人亡,江府托孤给盛惊澜。 盛惊澜一贯因戒律不近女色,却偏偏对江燕生是个例外。 不仅教她识字,还让她常伴左右。 难道……盛惊澜真的喜欢江燕生? 只因世俗没法让他们在一起,所以这才用暗卫的身份把她强留在身边?! 顾青酌顿时觉得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 那她这么多年的爱慕与付出又算什么? 出神间,门外传来敲门声:“娘,您应该沐浴换下脏衣裙,君子有道,每日需洗漱后才方可入睡。” 顾青酌倏然起身,打开门后,就见儿子周轩一脸嫌弃看着自己。 那冷漠的神情简直和盛惊澜不相上下。 原来,儿子也并不喜欢自己。 “轩轩。” 压下喉间酸涩,顾青酌摆出贤良淑德,温柔一笑,“娘……” “怪不得爹总夸燕生姐姐每日都大方得体,不像娘你这般,见不得台面。” 周轩打断她的话,扫过她被雨水凌乱的发丝,冷漠转身离开了。 房内重归寂静。 顾青酌笑容僵住,她拥有这七年的记忆,记忆里的主人公也是自己。 可在这偌大的周府里,丈夫冷眼、儿子嫌弃。 让她的心渐渐沉寂。 顾青酌遥望着这个同样冰冷的卧房,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对未来一切的恐慌。 …… 深夜,盛惊澜终于回来。 他刚走进大厅,就见一群下人围在静室门外。 “何事慌张?” 听见声音,下人回望的脸上个个都是仓惶惊恐的表情。 周轩也一改往常,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爹,您要不先回房休息……” 可话才说到一半,静室传来一声“哐当”的巨响! 盛惊澜下意思推开门,只见里面一片狼藉。 案上纸砚笔墨倒了一地,挂在墙上字画也被拽下。 而顾青酌醉醺醺踩在上面,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沾墨的毛笔正要往字画上落。 那幅字,是盛惊澜供奉了三万白银香火,才从寺中最得道的高僧了空大师手里拿到的题字! 盛惊澜脸色骤黑,厉吼出声:“顾青酌!” “谁叫我?” 顾青酌一回头,墨水正好顺着手抖的弧度滴在字画上的‘静’字上! 第3章 天边月色高悬,无声寂静。 周轩连带着下人都看出这位平日里清规戒律自持的帝师,戒……要断了。 可偏偏喝到醉醺醺的顾青酌没有觉察。 还一个不如意扔掉毛笔,接着又将酒壶往嘴里倒了倒。 她仰头,芙蓉香腮上染上驼红:“没酒了……” 话音刚落,正对上一双幽黯至深的眸子。 她停顿了瞬,在看清是盛惊澜后,她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 ‘砰——’ 拉他进来,将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盛惊澜被顾青酌强势的抵在门板上,他怒极,吼腔尽是怒火:“顾青酌!” “嘘!”顾青酌用食指捂住他的嘴,醉眼朦胧质问,“说!你今日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江燕生去找你就可以?她在你心里就这么特别?” 接绵不断质问杂着热气萦绕在男人脖颈。 盛惊澜强行拉下她的手,嗓音冷肃:“顾青酌,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顾青酌脑袋里一片混沌,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抬了抬睫毛,盯着盛惊澜手腕那串菩提佛珠,一个勾手从他掌心逃脱的同时将那串佛珠也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这个,我喜欢。” 黑木色的珠子,套在她洁白莹润的腕间,莫名生出一种禁忌感。 盛惊澜凝着好一会儿,直到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他才回神,冷着脸拿回手串,反手拽起顾青酌来到窗前。 窗户未关,吹进房中的冷风打在身上带着整个身子都发冷。 “嘶!” 顾青酌狠狠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 “盛惊澜,这么冷的天你要冻死我啊!”她挣扎着想甩开被他紧箍的手,“松开我!” 可她挣扎一步,盛惊澜就加重一分力气。 “酒醒了?”他眼神冰冷的可怕,“醒了就看清楚你都干了什么!” 说完,他愤然松开手,转身走了。 室内寒冷,顾青酌站在风口,看着满地的狼藉,头皮一阵阵发麻发疼。 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本是受了委屈,想借酒消愁,没曾想会喝醉。 还砸了盛惊澜最爱的静室,这的确是过分了点。 可明明是盛惊澜有错在先,哪有将正妻丢下的道理! …… 大闹过后,顾青酌当晚就着凉了。 半夜还发起了高烧,可得罪了盛惊澜的缘故,没人赶去请大夫。 她只能自己拖着发昏的脑袋,熬了姜茶服下,然后蒙头大睡。 之后几日里,都没见盛惊澜回府。 病好那日,好友邵燕询前来拜访。 刚落座,邵燕询就调侃她:“听说你砸了盛惊澜的静室,还毁了他珍藏的题字!” “可以啊你,我还以为你这些年真变成贤妻良母了,没想到还是以前那个顾青酌。” 顾青酌心里腹诽,她现在就是以前的自己。 “你今日来府上找我所为何事,若无事就请回吧!” 看出她心情不悦,邵燕询立马笑着拦住她:“不逗你了,就为了你敢砸静室这个壮举,我买了匹汗血宝马送你,要不要去马场看看?” 顾青酌眸光一亮,心底涌上丝丝欣喜:“要,你先去老地方等我。” 邵燕询走后,她就立马回房,翻出柜子最里层的那件枫叶红衣裙换上。 又将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然后脚步轻快出府。 经过前院时,却不知盛惊澜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静室临摹。 他没抬头,淡淡一问:“要去哪?” 顾青酌有点心虚,但一想到这些天他的冷漠,和这些年为他压抑本性所受的委屈。 她瞬间就挺直腰背,头一次硬气反驳。 “本小姐要去骑马踏花,要不带上你一块儿?” 第4章 顾青酌不施粉黛,一袭红衣的样子映入盛惊澜眸中,肌肤若雪,明眸皓齿。 他有一瞬错愕,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鲜艳、明媚的她。 但很快,盛惊澜就淡漠收回目光。 “今日初八,按例我们要回老宅看望母亲。” 顾青酌脚步一顿,笑意也僵住了。 她怎么忘了,周母不喜雍容,至今还住在老宅,而每月初八是雷打不动拜访的日子。 可周母从来都瞧不上她。 老宅团聚的氛围简直阴沉到让人发寒。 也难怪周轩和盛惊澜都是那副冷漠的性子。 顾青酌不想自讨没趣,遂招了招手:“不去,你就说我病没痊愈。” 刚欲离开,盛惊澜微怒:“顾青酌,侍奉婆母是你的责任!” 听到这话,顾青酌刚燃起的好心情瞬间就熄灭了。 心底还升起逆反心。 “母亲不喜见我,我去只会令她厌烦。” 她当着下人的面,笑着双手攀上盛惊澜的脖颈,故意拖长语调:“只是说起责任,那帝师大人晚上是否有尽到作为一个夫君的责任……” “顾青酌!闹够了没有!” 盛惊澜狠狠甩开她,眼底尽显厌恶。 顾青酌眼睫狠狠颤抖,心也不受控发疼。 她下意识掐住手心,刺痛从掌心传来,延至心底。 “既然你也做不到,那就别三从四德那套规矩束缚我!” 一句话,彻底点燃盛惊澜心中的怒火。 这是顾青酌七年来第一次顶撞她。 他想要开口斥责,可对上她那决绝离开的背影,胸口却莫名闷堵。 大门砸在门桩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盛惊澜盯着那扇被甩上的门,无意识的捻了捻刚刚擦过顾青酌衣角的手指。 半个时辰后,郊外马场。 顾青酌赶到时,邵燕询等人已经站在前方等着她。 总共五个人,一人一匹马,剩下一匹正是留给顾青酌的。 见她来,邵燕询笑着起身戏谑:“五六年没骑过了,温大小姐马术可还在?” 顾青酌不答,利落的翻身上马,仰头对邵燕询轻笑。 “再过十年,你也骑不过我。” 说完,她就挥舞缰绳,在马场里驰骋。 这一刻,京城那个最恣意洒脱的顾青酌,好像又回来了…… …… 放纵了一整日,顾青酌心头的烦闷也随风消散了。 夜色降临,一群人又去了酒楼。 红妆驰马品美酒,小倌美男唱戏曲,不亦乐乎。 可刚到酒楼门口,就看见一辆华美马车。 马车由两匹高大黑色骏马牵引,车帘上的徽章精致华贵,京城谁人不知—— 这是盛惊澜的马车。 邵燕询戳了戳顾青酌胳膊:“你家帝师来抓你了?” “他才没这闲工夫。”顾青酌嘴上说着,心里却发毛。 盛惊澜不会真来抓她了吧? 这时,侍卫走过来,恭敬对她说:“夫人,大人请您回府。” 风吹动车帘,顾青酌隐约看见坐在车上的墨色身影。 她心口发紧,却也不想再承受盛惊澜的冷脸,故意提高嗓子:“想让我回府,那他亲自来接我才行。” 说完就拉着邵燕询等人进了酒楼。 繁弦急管的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