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人们面露哀伤,有的痛苦,有的忧郁,有的惊恐,她们朝黎元樱和七郎伸出手,嘴里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那些脸层层叠叠,拥挤又扭曲,像是人世间的痛苦化成千万种,又汇集在此处,浓缩,提炼,升华。 一双白色的手朝七郎伸来,女人脸上挂满泪珠,她枯瘦如柴,面色土黄,她身后的女人将她往外推,似乎用尽了全力。 “救救我,救救我们。” 七郎未从这些女诡们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气,他便问道:“我应如何救你们?” “钟……毁掉它们,毁掉它们。” 七郎皱了皱眉,是它们,而不是它,也就是说,他需要毁掉的不是仅仅一口钟而已。 “我答应你们毁掉钟,你们要如何回报我?”七郎问。 女诡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钟内的女人的脸像潮水一般涌动起来,此起彼伏,而后这些脸渐渐分开,一阵雾气从这些脸中升腾出来,七郎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一朵和他手里的白玉莲花瓶上面的莲花极其相似的花朵从中显露出来。 这朵花浑身通明剔透,幽香四溢,寒气逼人,莫非…… “这就是极地寒莲?” “是。” “我若帮你们毁掉这些钟,你们就将极地寒莲奉上?” “是。” 这一声声应答悠长又温柔,像是魔鬼的引诱,在耳边久久不消。 七郎倒没有想这么多,他是妖界第一,从不怕什么鬼神,他是不死之身,只能被封印,不能被毁灭。 而他唯一的弱点,除了他母亲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只有那个办法能真正地杀死他。 “好,我来帮你毁掉,到时候,你们可别食言。” 是黎元樱。 她伏在七郎的肩膀,气息微弱,强撑着说出了这句话。 “你醒了?”七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一头如绸缎一般柔顺的黑发。 “嗯。”她轻轻点头,仍旧趴在七郎肩膀,没有一点想要分开的意思。 看来,她真的很累了。 女诡们见黎元樱醒来,她们原本痛苦的表情变得似乎有一丝欣喜。 “我们信你。”女诡们重复着这句话,她们将极地寒莲收了回去。 然后轻轻将七郎和黎元樱放回了地面。 黎元樱抬头看,一双双眼睛从钟的里面往下看,定定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那些眼睛才陆陆续续闭上。 “你倒是又开始发善心做好事了。”七郎看着怀里的女子,他抱着她,轻得像是个十岁孩童一般。 太瘦了。 黎元樱似乎真的没有力气,她微微喘着气,靠在七郎的肩上,她没有想要下来自己走的意思。 “主要是为了极地寒莲……”黎元樱说出这句话,似乎就已经费劲了十二分力气。 她靠在七郎的肩膀,每一丝气息都扫过他修长的脖颈,七郎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好了,累了就别说话了。” 冰夷见两人下来,着急地跑了过来查看七郎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七郎说。 冰夷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在殿下身边护卫,然后出了事,她回去了可是交不了差的。 “我们找到了极地寒莲。” “在钟里面吗?”冰夷问。 “嗯。” “那我们要把钟砸了?” 七郎笑了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砸了钟就能拿到了。” 冰夷跃跃欲试:“砸一口钟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 “不是只砸这一口,而是全部。” 冰夷听到这句话,瞪圆了眼,大吃一惊:“全部!?殿、公子!你知道这里有多少口钟吗?少说也得万八千的,这要砸到啥时候去啊!” “不过也就万八千。”七郎心想,只要黎元樱肯再次给自己解除封印的话,别说万八千,就是十万八他也能处理了。 “阵……这是一个万阳阵……”黎元樱实在是忍不了了,这两个人除了用蛮力之外,怕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 “万阳阵?就是那个金钟罩?”七郎问。 黎元樱点点头:“我之前看过……这些钟的排列……虽然我们看着这些钟是分布在一条直路上,那是因为我们被黑暗的环境和洞穴的地势给迷惑了,其实这……” 黎元樱深深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身体的痛苦才继续说:“其实,这些钟是按照圆形排列的。” 挤出这句话之后,她疼得满头大汗,已经无法继续了。 “好了,你不要勉强自己了,靠着我休息会儿。” “她说的对,我刚刚从上往下看,这下面确实是圆形的阵。”冰夷说道。 “万阳阵……”七郎听说过这种阵法,是专门镇压邪诡的,虽然这个阵法称作“阳”,但其实它本身是极阴的。所谓的阳都是从阵眼借来的,只要除掉阵眼的法力来源,这个庞大的阵容便会崩溃。 可问题是,这么多钟,阵眼到底在哪里?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万阳阵的哪个位置。 阵眼是钟声最为密集的地方,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钟再次敲响,让所有的钟开始共鸣,然后再去判断阵眼的位置。 但是,黎元樱已经遭不住第二波钟声了。 “敲钟吧。”黎元樱似乎看穿了七郎的想法,她在他耳旁轻声说。 “你会死的。” 良久,黎元樱才说:“我不会,敲吧。” 其实,不敲钟的话,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用内力去探寻阵法灵力的反馈,反馈最强的地方,便是阵眼。 只不过,这种办法,会特别消耗内力,有可能会耗尽内力,最终徒劳无功。 “帮我把封印解除,我有办法找到阵眼。” 黎元樱轻轻摇了摇头:“我已无法……发动法力了……” “师父说过,只需要取一些她的血放到那个瓶子里面就行了,不需要她……”冰夷看黎元樱不肯,便插嘴说道。 黎元樱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有大事没有完成,所以她是断然不会把血放到那个瓶子里的。 虽然她当时恐吓过七郎,如果在瓶子里滴了血,可能他俩都会死,但是她知道七郎不会轻易相信的。实际上,她不想让七郎知道,她会因为为他解除封印而死。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为他解除封印,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可能会内疚永生。毕竟,他是不死之身。 “你们就死心吧,我不会为你永久解除这个封印的。”黎元樱只有如此说。 七郎眸色沉下,面色阴沉:“你以为就你现在这具残躯,我真要取你的血,你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黎元樱笑了笑:“你倒是试试。” 七郎怒气攻心,他将黎元樱放到地上,从袖子的口袋里取出白玉莲花瓶:“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右手捏住黎元樱的脸,她的皮肤皎洁光滑,捏上去柔软嫩白,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好看,那鲜红的血从她嘴角流下,七郎便要用瓶子去接。 黎元樱伸出手想要掰开七郎的手,却是无济于事,她现在太疼太累了,已经不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对手。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然后抓住了七郎手上的血镯,当黎元樱的血和血镯碰触的那一刹那,无数根细密的丝线疯狂生长,迅速插入七郎的手腕,而后在他的体内疯狂蔓延。 七郎吃疼大叫一声,表情扭曲起来,他眼中的愤怒变成了恨意:“你……你居然……” 如果将黎元樱的血先放到莲花瓶里面,确实是可以解除封印的,因为血镯的反噬会通过莲花瓶都转移到黎元樱身上,但如果直接将血涂在血镯上,便会将反噬直接作用在戴着血镯的人的身上。 黎元樱早就猜到七郎可能是妖王的事,所以,他根本不怕血镯的千丝反噬,他是不死之身。 七郎痛苦地蹲下,额头青筋暴起,他隐忍着刮骨剜心的痛楚,狠狠瞪着黎元樱,他捏着黎元樱的手却更加使劲。 两人僵持之时,冰夷冲了过来,她本来是想帮七郎,七郎却吼道:“滚!这是我们俩的事,你别插手。” 冰夷见太子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他还是绝不松手,心里很是着急。 “公子,没有必要和这个女的一般见识,交给我吧,我可以去找阵眼!” 七郎咬着牙,然后挤出一个笑:“你?用你的内力去找,要找到何时去?” 冰夷这才没有继续坚持,她和殿下的法力相差太大,这个万阳阵看着就不是个普通的阵法,如果真的交给她,确实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七郎忍着剧痛,拿起瓶子,想要去接黎元樱口中流出的血,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夫君……非要逼妾身吗……”黎元樱忽然开口了,声音温柔如水,任谁听了身子都会酥软一下。 果然,七郎愣了一下,他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情愫。 “好疼……夫君,你弄疼我了……”黎元樱的眼里开始朦胧起来,似乎眼泪都要掉下。 七郎的手立刻就松了。 黎元樱那美丽的脸上,一颗晶莹的泪滚下,就如果玉珠一般。 七郎如同被人泼了一盆水一般清醒了,他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粗鲁地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