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微微皱眉,“何事?” 唐柯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单膝跪地道: “回陛下,辰时二刻,皇太孙在洒金街遇袭,与此同时,端木宫涌入刺客五十二人。” “啪嗒!” 白瓷调羹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永和帝垂眸望着唐柯,十分古怪的笑了一下:“然后呢?” “太子亲卫奋力护主,锦衣卫赶去及时,太子殿下受了些轻伤。皇太孙殿下毫发无损,只是耽误了迎亲的时辰。” 一场预谋已久的暗杀,一场拼死相搏的反抗,一场血流成河的争斗…… 最后只轻淡地归于一句话。 永和帝眯起眼睛,沉声道:“可有查清,是谁做的?” 冯长秀眼珠子动了动,跪地道:“回陛下,尚……未查清。” 皇帝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握成了拳头,“查,挖地三尺都给朕查出来。” 冯长秀咬咬后槽牙,“是!” 话刚落,司礼监随堂大太监秦起匆匆走进来。 他躬身走到皇帝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陛下,京营步家军密报。” 永和帝神情一滞,“读!” 秦起忍着如擂的心跳,低低道:“三千营的五司中,勇字司和负御司,反。” 永和帝额上青筋瞬间暴出,拳头用力拍着桌子怒吼道:“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 秦起吓得扑通跪地,垂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一时间,殿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勇字司和负御司的两位将军,是走了汉王的关系才上位的,当年曾跟着汉王一起出生入死。 这两人突然反了,是不是也意味着…… 冷汗一层一层冒出来,很快就湿透了地上三人的里衣。 慢慢的,老皇帝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扬起一个有杀气的弧度。 “唐柯!” “末将在。” “封锁九大城门,全城戒严,一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违令者杀无赦。” “臣,遵旨!” “冯大人。” “臣在。” “三天之内,锦衣卫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给朕查个清楚明白,查不明白,你提头来见。” “是!” “秦起。” “陛下。” “你拿着朕的口谕,传令步将军,命他彻查三千营,领头的那几个,诛九族!” “老奴,领诣。” 三人匆匆离去,永和帝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陛下。” 内侍赶紧上前扶住。 永和帝却一把将人挥开,神色黯然的跌坐下去。 内侍看着他青灰的脸色,颤声道:“陛下,保重龙体。” 永和帝恍若未闻,眼珠子定定的。 杀太子; 杀太孙; 起兵; 造反;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熟悉到仿佛昨M.L.Z.L.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这世上有谁敢如此放肆? 有谁敢!!! 许久不曾有过的深深恐惧乍然涌上来,永和帝嘴一张,喷出一口血来,身子缓缓的倒下去…… “陛下,陛下!” “来人啊,快来人啊!” …… 皇太孙的大婚,还在继续进行,只是没有了喜庆。 原本随皇太子去吴家迎亲的队伍,统统换成了天子亲卫,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只有一脸的凝重和腰上醒目的佩剑。 吴家人本来还欢天喜地,一看迎亲队伍是这等阵仗,个个吓得直往后缩。 啥情况啊? 迎亲又不是杀人,怎么还一个个带着剑呢。 新娘款款走出来。 赵亦时接过喜娘塞来的红绸,冲吴荣弯腰行礼后,便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红绸的另一端在新娘手里。 吴氏手中一紧,忙跟过去,许是喜服太长,又或是紧张,她脚下一个踉跄,吓得边上的婢女赶紧一左一右扶住。 赵亦时转过身,冷冷地看了吴氏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放慢一点脚步。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江山社稷装一点,父母长辈装一点,余下的地方都装了那个人。 哪里,还有吴氏的位置? …… 此刻的街巷,密密麻麻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卫兵。 五军都督府的三十三卫,调出了二十卫; 新军卫二十六卫,出动了十六卫; 再加上所有的锦衣卫…… 别说是普通百姓看了两腿直发软,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云涧月,两个手心都是冷汗。 皇帝从登基那天开始,在位十八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暗杀、造反,便是敢对皇帝大声说话的人,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啊! 看来今日过后,四九城又要死很多人了。 云涧月手心的冷汗,可不光是为这桩事。 董承风有没有顺利带出去? 朱二爷有没有和晏知裶碰上面? 那根搅屎棍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救回来?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不敢往下多想一想,一想心就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又得犯病。 菩萨啊,求你开开眼,保佑晏知裶和搅屎棍都平安无事吧。 这时,朱青悄无声息走过来。 云涧月身子往后仰一点,朱青往前凑一点。 “爷,货备妥了,已经按事先商量好的,送到了目的地。” 哎哟,菩萨开眼! 云涧月心里轻轻一声喟叹,两条腿虚软成一团棉花。 整件事情最没有把握,也最险的,就是董承风这个人。 他可是个顶顶危险的人物,他那头要是出一点点岔子,大家统统完蛋,谁也甭想活。 “搅屎棍怎么样?” “在裴家,目前没有消息传来。” “派人去裴家守着。” 云涧月蹙眉转过身:“她要出点事,神婆能活吞了我们。” “已经派人守着了。” 朱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爷,锦衣卫已经在彻查了,最多一天的时间,就会查到重华宫。” 查到重华宫,就会查到董承风。 董承风凭白无故的消失,锦衣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是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包括连朱二爷在内的,今日所有出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必定要被锦衣卫的人一审再审。 云涧月深深看了朱青一眼,用更低的声音道:“尸体准备好了?” 朱青点点头。 云涧月:“通知所有人,按原来的计划,立刻善后。” 第七百一十一章喜欢 裴府。 血水一盆又一盆的从房里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裴笑坐在门槛上,头耷拉着,对四周的一切毫无察觉。 没有人知道,他昨天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去了戒台寺。 心不宁,右眼皮总是跳,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三炷清香后,他去正殿抽了个签,结果一抽出来,竟是支下下签,吓得他手一松,签掉在地上。 这下好了,终于应验了。 她流了这么多血,不会死吧? 她死了,我怎么办? 我和谁吵架,冲谁翻白眼,骂谁搅屎棍? 想到这里,裴笑觉得心口很痛,就跟谢五十犯了心悸病似的,几欲昏厥过去。 他把怀里乱七八遭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外掏。 这是和尚开过光的金刚经,能保佑人长命百岁的。 这是庙里求来的符,能挡煞化灾; 这是黑驴蹄子,能辟邪驱鬼; 还有什么? 对、对、对。 裴笑把脖子上挂着的的观音挂件取下来,然后把这些东西摞在掌心,走到门口,颤着声唤: “沉香。” 沉香从里面走出来:“爷?” 裴笑把东西塞到他手上,“快,把这些都放在她手心里。” “……” 沉香:“爷,有用吗?” “怎么没有用?” 浓重的血色从眼珠里迸出,他一把揪住沉香的衣襟,嘶喊道: “爷说有用,就他娘的有用,你废什么话?” 沉香被他脸上的神情吓一跳,赶紧跑回了屋里。 裴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门边,扶着门框慢慢坐下去。 有用的。 这些都是得道高僧给的东西,高僧整天打坐念经,是离菩萨最近的人,菩萨会保佑的。 一定会的。 不多时,沉香又跑出来,蹲在裴笑身侧一脸的欲言又止。 裴笑只当搅屎棍不行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直往前栽下去。 沉香赶紧一把扶住,咬咬牙,低声道:“爷,你是不是喜欢李姑娘?” 什么? 裴笑身子一挺,起死回生。 我喜欢她? 这根搅屎棍男不男,女不女,浑身上下哪一处地方值得我喜欢?她,她,她就是个会舞枪弄棒的下人。 裴笑嘴唇微动,想把这些话儿一股脑儿都说出来,可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都撕心裂肺的堵在了喉咙口—— “算了,老子不跟女人斗,你滚吧!” “那是你斗不过。”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裴爷我一个手指头都不想碰到女人,晦气,滚吧……滚吧!” “最恨瞎哔哔半天还不动手的,光会打嘴炮啊?” 和她第一次见面时骂过的架,一字不落的出现在脑海里。 奇不奇怪,我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裴笑嘴里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呜咽声,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在做垂死挣扎…… 最后,他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 原来我真的喜欢她! …… 雨一时大,一时小。 马车迎着风雨,一路向南。 忽的,车身狠狠一个颠簸,董肖打了个激灵,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的脑子有些混沌,愣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 “你醒了?” 谁? 董肖猛的坐起来,一抬头。 只见一个纤弱的少女盘腿坐在他面前,少女脸色苍白,一双黑亮的眼睛,与常在他记忆中出现的那双眼,如出一辙。 董肖瞳孔一压:“怎么会是你?” “正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