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唐韵初留在了沈家。 但也因为她的到来,本应该成为沈夫人的路雪尧,依旧做着没名没分的情人。 原本说好的春节前领证,可现在沈云海对领证的事只字不提,还让管家将母女俩的住处安排到了独立的后院。 后院挨着佣人房,路雪尧自然是不满的,但她不敢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跟沈云海闹,只能忍着心底的一口气,将唐韵初视作眼中钉。 到沈家整整一个星期,唐韵初才穿上了新衣裳。 路雪尧没当过几天妈,唐韵初的所有衣物,都是佣人去采买的。 那些衣服,几乎都不合身。 但唐韵初很高兴,那雪白的棉服看着好漂亮,摸起来软绵绵的,穿在身上很暖和,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努力的把手掌从过长的袖口伸出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给母亲看到自己穿上新衣服的样子:“妈……妈。” 她眼里透着希冀的光亮,‘妈妈’二字显得生疏晦涩。 趴在一堆空酒瓶中的路雪尧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厌弃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苍蝇:“别叫我妈!你倒是舒坦了,不用呆在乡下了,可你想过我吗?全被你毁了!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她运筹帷幄了十年,整整十年,就为了成为沈夫人,现在全毁了,一切都变得遥遥无期。 都是因为这个年轻时生下的女儿,她怎么能不气? 唐韵初眼里的光亮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小的肩膀耷拉下来:“对不起……” 路雪尧见不得她在自己跟前晃悠,自从搬来后院,沈云海再没瞧过她一眼,明摆着是要一直晾着她,什么时候会被赶出去都不知道。 火气一上来,趁着酒劲,她随手操起一个空的红酒瓶朝唐韵初砸去:“你怎么不去死?!” 唐韵初闪躲不及,酒瓶重重砸在她脑门,最后坠地摔得粉碎,残留的红酒液弄脏了她的新鞋,在一片雪白上布满了点点猩红。 ‘滴答,滴答。’ 额头渗出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淌过下巴,最后落在地板上。 她疼得泪眼模糊,却习惯性的不敢哭出声。 路雪尧很快就睡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唐韵初一手捂着额头的伤口,一手帮她盖好毯子,悄悄退了出去。 会好起来的吧? 至少她见到妈妈了,只是互相还很陌生,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所幸额头的伤口并不太严重,血很快就止住了,可新衣服也被弄脏了。 唐韵初落寞的坐在庭院的长椅上。 雪花纷纷扬扬,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吞没。 她伸出手接着雪花,就像迎接着希望。 “你额头,怎么弄的?” 身旁突然响起冷漠清冽的嗓音。 唐韵初呆呆的扭过头,看见了立在雪中天仙儿般的陆时缙。 第六章 关心她 巧合的是,陆时缙今天也穿着一件白色的中长棉服,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偏偏又惊艳得突兀。 唐韵初足足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局促的抬手试图挡住额头上的伤:“没……不小心磕的。” 陆时缙迈开长腿,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冷清的眸子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满脸的血,哪里像磕的?没人管你?” “没事……习惯了。” 唐韵初心头升起了一丝丝暖意,他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 说习惯了,也是自然,从前在乡下,父亲生前酗酒总是往死里打她,后来父亲死了,叔叔婶婶也没少对她下手,她身上的伤,从来就没好过,这一酒瓶,根本不算什么。 来到沈家一周了,她再傻也多少看透了一些。 陆时缙接她来这里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帮她。 可即便是利用,她还是发自内心的开口:“谢谢你。” 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陆时缙清隽的眉头微皱:“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我妈妈。” 是了,不管怎么样,是陆时缙给了她见到母亲的机会。 陆时缙:“……” 这年,唐韵初十二岁,陆时缙十八。 两人凑在一起,自然是没太多话聊的。 绵长的安静之后,两人乌黑的头发都被雪花盖了个七七八八。 唐韵初其实已经冷得受不了了,但陆时缙没走,她也不敢动。 终于,他再度开口:“你脸很脏。” 带着余温的手帕塞进了唐韵初手里,等她回过神,陆时缙已经走远了。 她没有拿那手帕擦拭脸上的血迹,带着些小欢欣,将手帕视若珍宝小心的收好,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后院。 路雪尧酒醒后,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唐韵初额头的伤口一眼,随手扔给她一盒创口贴。 唐韵初掩藏着心里的雀跃,小心翼翼的道了声谢,笨拙的给自己处理好伤口。 她不怪妈妈,妈妈只是跟以前爸爸喝醉了酒一样,清醒后,妈妈一定也是有些愧疚的。 每次爸爸喝醉酒打完她后,都会买糖给她吃,虽然谁也没说对不起,但这也是道歉的一种吧? 她想,大人只是有太多的烦恼无处宣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她没等到爸爸好起来的那天,四年前的冬天,冰凉的河水卷走了那个暴戾的男人。 一转眼,到了春节。 福字和对联给这个雪白的寒冬增添了一抹喜气的红。 唐韵初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看着沈家的佣人忙碌着准备,她满眼新奇。 “真是没心没肺!” 身后传来母亲路雪尧的冷斥。 她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乖乖的回到茶几前继续画画。 这是她平时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 画上有她和妈妈,还有半个爸爸。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她怕母亲不高兴和爸爸同框,看得出来,母亲很讨厌那个男人。 路雪尧点了支烟立在窗前吞云吐雾,时不时混口酒,继续抱怨:“都过年了,因为你,我被扔在这里,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你还有心情看,看什么看?看一万次,这里的一切也跟你没关系。只差一点……就差一点,我本来可以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就因为你,一切都泡汤了!” 说到最后,她控制不住怒火,将手中的香烟摁在了唐韵初拿着画笔的手背上:“生了你真晦气!倒霉死了!” 点燃的烟头触碰到皮肤,响起轻微的‘滋滋’声,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蔓延开来。 唐韵初死死咬着牙没有躲闪,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眨的盯着母亲。 路雪尧被她盯得心里不得劲,将烟蒂随手扔在地上,甩手一个巴掌:“看什么!” 唐韵初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将快要喷涌而出的眼泪生生憋住,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把我给毁了!” 路雪尧暴躁的灌了口酒,几近疯狂:“你知道吗?去年这时候,沈云海送了我一条价值几百万的项链。可现在,我被关在这里,每天只能面对你这么个倒霉玩意儿!你怎么还不死?!” 根据相处这阵子的经验,唐韵初知道母亲又要发疯了,她要是不跑,绝对会被打个半死! 趁着醉酒的路雪尧晃晃悠悠的去找趁手的工具,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