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贞手抓着他汗衫的一角,抬起脸来,不无惊讶地,“你也去?你去京城?还会再调人马过去吗?”在旗亭,温泌可是半点口风也没有露。 温泌很敷衍地“嗯”一声,算是把吉贞这一串至关紧要的问题应付过去了。指尖顺着她上扬的眉峰随意一划,他闲闲地问:“你看样子不大喜欢猫,还养它干什么?” 吉贞握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笑,说:“宫里的人都爱养猫狗,我原来不明白,现在懂了,”她脸垂了下来,看着他洁白的衣衫,语气里竟有些幽怨,“没人说话的时候,逗逗猫,也能打发时间。” 温泌哈哈大笑,身体往下一溜,躺回床上,把吉贞覆在身下,他居高临下,眼有倒映的烛光,灿灿生辉,“宫里的女人,要么死了男人,要么男人活着,却看不见,摸不着,被迫守活寡,你怎么能和她们一样?” 吉贞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责备道:“你怎么说话这么口无遮拦?” 她这会手下留了不少情,不像刚成婚那几日,一指甲能掐得温泌跳起来。看来洞房那夜是真心恨他……温泌暗笑,说:“夫妻在床上说话,难道还要遮遮掩掩?” 吉贞似乎轻轻叹了气,“你出门后,我逗逗猫,晚上一个人也不怕了。” 温泌快被她的矫情惹得牙酸——堂堂公主,出门动辄前呼后拥,护卫的,跟车的,举伞的,捧扇的,那阵势,连他这个节度使都望尘莫及,要论空虚寂寞,怎么也轮不到她。 待要打趣她,吉贞又幽幽叹口气,脸偏到一边,指甲依依不舍地在他手臂上划来划去。 温泌明白了。把她尖尖的下颌一捏,正面对视了一会,温泌问:“你想跟我一起走?” 吉贞点头,“我担心阿弟……” “不行。”温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行军打仗,辛苦不提,其中险恶,男人都怕。你不能去。” 吉贞话还没说话,就被他堵了回去。她怒视他一眼,身体一侧,面朝里了。 温泌扳了一下她的肩膀,没扳动。瞪了半晌她的背影,温泌无奈妥协,片刻的和睦得来不易,他也向来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于是很快就动摇了,“你去,可以,”他也提条件,很坚决,“行伍里禁令森严,你那些随行人等,一概不能带。最多再带个桃符。” 吉贞闷闷不乐,“姜绍奉陛下命,不能离我左右。” “他不行。”温泌脸色淡了点,“他率人马进范阳城那日就说过,除了这公主府,他哪里也不能去。” 吉贞没有作声。两人正僵持着,外头一阵窸窣轻响,原来是玳瑁斑被温泌突然提高的声音惊醒,昏头转向地走到了帐子外头,猫爪轻抓璎珞,它脑袋探了进来,一双滚圆的猫眼幽幽地看着衣衫不整的二人。 “蠢猫。”被它看得浑身不自在,温泌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挥手去赶,玳瑁斑以为温泌要来逗它,乐不可支地往榻上一跳,吉贞没穿裙子,生恐它要钻进被窝来,忙往温泌身后躲去。温泌拾起床边丢的一只栀子花枝,挥指一弹,玳瑁斑追着花枝窜到了外头,它脖子上玉龙子发出的一团光晕,也随之跳跃开了。 “它脖子上是什么东西?”温泌问。 吉贞没好气地,“夜明珠你也没见过?” 温泌看着她的脸色,笑道:“我乡野村夫,孤陋寡闻,哪及殿下见多识广?”对稀世宝物夜明珠并不感兴趣,他凑到吉贞背后,对她笑道:“你这个狸花猫长得有点怪,嘴边一抹白毛,像衔了片云。” 猫都是桃符在管,吉贞倒没有注意,她随口道:“哦?” 温泌又凑近了一点,笑看着吉贞不时扇动的睫毛,“这种猫我见过,它有个别名,”等吉贞好奇转过脸,他颊边的酒涡一动,说:“叫‘衔蝉奴‘。” “呸,”吉贞反应过来,红着脸啐他一口,“你才是衔蝉奴。” 温泌抓住了吉贞的口误,扑哧一笑,咬着她耳朵道:“不错,我就是衔蝉奴。我就爱咬你这只蝉儿……”一只手从被子里把她捞了出来,饿虎扑食似的叼进了嘴里。 半月不见,明日又要远行,温泌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到下半夜才停手。温泌其实并无睡意,但见黎明将至,怕早起精神不佳,便强行按捺心痒,合眸要睡。吉贞与他面对面,睁着眼睛。 知道吉贞在凝视他,温泌咧嘴一笑,闭着眼睛懒懒道:“你还想来吗?” “你很爱听琵琶吗?”吉贞冷不丁问道。 温泌慢慢睁开眼,看着她,诚恳地说:“也不是,别人都听,随众而已。” 吉贞没有再提旗亭乐伎的事,她轻轻推了一把温泌,“你去开五斗橱,看最下头的橱柜里。” 温泌不明所以,赤脚走去开了五斗橱,掀开里头的琴盒,层层软帛,裹着一只琵琶。 “这是?”他把琵琶拎起来,左看右看,走回床上。 吉贞坐起身来,肩头的寝衣散落在床上,亵衣的系带还开着,光洁如雪的肌肤还透着微微的粉色,她把乌云般的头发拢起来,横抱琵琶,恐怕人偷窥似的,又抬起手臂,从帘钩上把纱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温泌也是衣衫不整,光着胸膛,只穿一条裤子,他这这一副落拓的尊容,靠坐在床头,兴致盎然地看着吉贞。 “三更半夜的,你弹琵琶?” 吉贞没理他,纤纤十指时缓时急,拨片挑动着琴弦,弦音骤起,泠泠铮铮,索索如秋雁,喃喃如春莺。 她低声唱着一只《好时光》。风靡京都,河北胡人乐伎都会唱的歌。不比番女生硬别扭的咬字,她是歌声是婉转缠绵,字正腔圆,还隐约带了点南音。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 眉黛不须张敞书,天教人鬓长……“ 酒意未退的眼眸,又添春情,仿佛沁了水,柔波荡漾。 大约是许久不弹了,怕错音,她敛眸垂首,专心致志,忽而横波睇他一眼,轻轻唱道: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这歌声,也浸润了流霞酌,比春风缠绵,比柳絮多情。 待到歌声琴声前后停下来,温泌迟迟不能回神,还在咀嚼余味,吉贞亲自把琵琶送了回去,小心收好。忽觉背后一热,是温泌跟了上来,手掌落在她微凉的肩头上,他笑道:“原来你也会琵琶。” “娘娘教的。她以前尝为阿耶弹曲唱歌。”吉贞道,“她是南方人,因此总带点南音。” 温泌道:“怎么以前不听你弹?” 吉贞摇头,“奇巧淫技,轻浮孟浪。我阿娘以前也从来不在人前弹。” 温泌不语,只觉得有些遗憾。微热的双唇落在她肩头,又到脖颈里,吉贞浑身一颤,听温泌情意绵绵地说:“你想跟我去,就去吧。” 吉贞眼里绽放喜悦的光彩,“真的?” 温泌一把把她抱起来,送进温暖的锦衾,“快睡,明天早起让桃符替你收拾行装。” 吉贞见外头窗纸已经发白,心里一慌,忙闭上眼,还不忘叮嘱温泌,“你一定记得叫我起来。” “记得。”温泌在她脸颊上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