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还不知道,温想把他出道后的每一场比赛都看了,曾因不相识所缺席的精彩瞬间,她全补回来了。 他看到一张今年溪谷外山道的比赛照片。 照片里,虞闻穿着蓝白相间的防护服,面罩下的黑目锋利又闪亮,他身体紧紧压贴在车身上,像一头疾驰的猎豹,让风都落在身后拉出残影。 虞闻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偷拍我?” “哪有偷拍!我是正大光明地拍,那天有那么多记者都在呢。” 继续往后,有一张斯冰赛开业当天众人的合影,温想找向子洋要的。虞闻真的很少拍照,所以她找俱乐部打听了一圈,也只要到两三张照片。 虞闻还翻到了亲子交流会他们跟唐淼淼的合照,当时作为冠军家庭三人合了影。他看着人小鬼大的唐淼淼,在小丫头白软的脸蛋上弹了一下:“古灵精怪。” 他突然想,要是以后真的跟温想生了他们的女儿,应该也不错。 他一条大鱼,带一条小鱼,住在她的鱼缸里。 终于,他翻到了十一的格里瓦安之旅。 这场旅行中虞闻留下了唯二的两张相片,两张他和温想在白塔前的合照。 藏族的白塔代表了圣迹出现过的地方,当地人信奉顺时针绕白塔三圈,可求得吉祥平安。 那天他和温想一起绕着白塔走了三圈,然后在白塔前,她邀请自己同她合影。 在向子洋喊茄子时,温想突然亲吻了他的侧脸。那张照片,她羞涩的笑容里掺着绵软的白砂糖,他则目光微怔,有些惊讶。 下一秒,他扣住温想后脑吻了上去。这一幕被抓拍到,成了他们在白塔前的第二张合照。 虞闻注视着相片里面容错愕的她,眼神陷满了柔波。 在所有照片的最后,温想还用烫金笔描了一句话——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虞闻手捧相册,他从来没收到过这样沉重的礼物。 那些散布在他生命中的温热被她小心拾起,仔细封装。每一张相片都代表她一份微小的心意,她把一点一滴的微小种进他心里,变成回忆里快乐的种子。 相簿压得虞闻手臂发酸,蔓延到全身,在他乌瞳上升起雾气。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了足够多的苦,才换来今天有她爱他。 他闭目,虔诚而缱绻地吻着她发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想抱住他,“因为你值得。虞闻,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相簿后面还有一些空白的纸页。虞闻知道,那是等待他们用余生去填满的。 他呼出一口气,紧紧搂住她,目光穿过玻璃,挂上光秃秃的树梢。 我的确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过生。 但有你在,这个冬天总算没那么难捱了。 第六十三章她死了 这个冬天还是有人没捱过去。 钟老太死了,死在平安夜那一天。 除了上回曲轴厂的那次,钟季同还给虞闻打过一次电话。 钟老太转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求虞闻过去看看。 虞闻没去。 钟老太那是真的喜欢他吗? 一般来说奶奶多半是疼孙子的。 虞琴和钟季同是偷偷领证结的婚。钟老太前半生迷信,找人算出来虞琴的生辰八字跟儿子不合,算命的说不建议这桩婚事,虞琴克夫。 所以钟老太一直不同意虞琴进门。 奈何那时的钟季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硬要跟她结婚,钟老太也拦不住啊。一年后他们就生下了虞闻。 等到后来钟季同傍上了厂长千金,钟老太不能说敲锣打鼓庆祝吧,但多少觉得儿子这是出息了。 人说,丈夫对你的态度决定了他家人对你的态度,自那之后钟老太也不掩饰对虞琴的厌恶了,赶快拾掇两人离了婚。孙子她也不要了,那时候千金已经大肚子了,找人验了也是个男孩。 钟季同这回找着了一个旺夫的,刚结婚就继承了两个厂,事业飞黄腾达。 儿子是母亲进入父权社会的通行证。钟老太的后半生扬眉吐气,凭借一个“事业有成”的钟季同,指挥着钟家上上下下二十余口人。 钟老太的后半生依然迷信,只不过她还信上了佛。 年纪大的人沾点佛光总会让人觉得德高望重,讲话也更有分量一些。 直到两年前钟老太穿金戴银地走在天桥上,她又遇见了当年那个算命的。钟老太往回走了几步,她先是往摊子上丢了二百块钱,然后对算命的说:“大师你算得准啊,我儿前妻不光克夫最后还把自己克死了,你说当年我若再强硬些不让他俩结婚,我儿是不是就能更早大展鸿图?” 算命的一听,额头的皱鼓得跟油桶滚过似的。 “造孽啊造孽……你和你儿都造了大孽啊!” 原来算命的当年是想救一救虞琴,她跟钟季同确实不合适,但原因不是虞琴克夫,而是钟季同克妻。算命的心想算尽不说尽,却没想到这二人还是结了婚。 钟老太大惊失色跑回家,自那一天起,她就跟被鬼缠住似的,一病不起。 今年初住进了医院。 人老了总让人觉得可怜。 尤其是一个又老又在生病的人。 这种可怜无关乎她好坏,而仅仅是作为一条生命,在耄耋之年被她钟爱的世界所抛弃,那种彷徨、无助的可怜。 “虞闻……答应进我们家族谱了吗?” 钟季同摸着母亲的手,眼里满是痛苦和自责,“妈,我会说服他的,您再等等。” 再等等,你让钟老太太拿什么等呢?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命。 钟老太还是死在了平安夜。中国佛管不了洋节。 钟老太出生在裹小脚的年代,后来赶上改革开放,钟季同也出息了。她操持着钟家的大半生,霸道横行一世,走时也是风风光光。 一大家子二三十号人,孙子孙女,重孙重孙女,纷纷跪在地上,围在惨白的床纬前,哭得悲天跄地。 这里习俗是这样,谁家死了人,谁家哭得响谁家的子孙就最孝顺,谁家的老人就最德隆望重。 隔壁房的病人听到响彻楼层的悲恸声,纷纷感叹道,这走得得是个多好的长辈啊! 但钟老太死前却没闭眼。 因为她没见到她大孙子。 钟老太应当是佝偻着背走在黄泉道上的,她怕碰见自己的老伴儿,怕丈夫捉住她问她。 “虞闻……进咱家族谱了吗?” 第六十四章你开个价,我买 圣诞节那天温想在缙城培训。 斯冰赛大厅,众人围坐在客厅吃火锅。 向子洋笑虞闻一个有对象的跟他们没对象的似的,过了个假节。 虞闻望了一圈,“我提醒你,这里可就你没对象。” 向子洋:“?” “靠,于彬,你他妈谈恋爱瞒着我!?” 于彬:“我我我哪有,我这刚联系上一个初中同学,还没说成不成呢!” 向子洋:“我告诉你啊,不准成!听见没?” 于彬:“?向子洋你有毛病吧?” 宋婉瑶笑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好了好了,先吃饭,吃饱再谈。” 向子洋双手合掌,“我滚,我滚好不好,我滚!” 虞闻一手拽住他兜帽,“温想那是在加班挣钱。哎向子洋,我发现你现在满脑子谈恋爱,进了俱乐部后一点没有以前那么努力了。” “闻哥,你别给我歌颂苦难,能过好日子谁特么想累死累活啊!” 向子洋母亲的病好了,现在他不需要像从前那么拼了。 虞闻点头,这话倒没说错。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手突然机响了。 没备注过的号码,但一看归属地虞闻就知道是谁。 他按了挂断,手机反盖在桌上。 谭勋坐虞闻旁边,也就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接,打错了?” 虞闻淡淡道:“钟季同打的。” 抬头看到谭勋夹菜的手顿住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老谭?” 谭勋叹了口气,把虞闻拉到一边。 原来温想去见钟季同的那晚,谭勋看到了。 那天他去接宋婉瑶下班,她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家咖啡馆楼上。 谭勋看到温想跟钟季同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 谭勋一直知道虞闻跟父亲关系不好,俱乐部刚筹建那会儿钟季同来过好几次,都被虞闻轰跑了。 宋婉瑶不知道这个事儿,谭勋指着钟季同跟她说那男人是虞闻父亲时,宋婉瑶还感慨了一句:“虞闻他们进展够快的呀,女朋友都见家长了。” 谭勋本来脑子就比平常人转得慢,他那会儿竟也被这话带偏了。今天看到虞闻这一出,才觉得恐怕不是那样。 虞闻给钟季同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很吵。音乐声很大,还听到有人在哭。 钟季同的嗓音有点哑,他说难得你肯回电话给我。 虞闻不跟他废话,直接问他是不是见了温想。 钟季同停顿了会儿,然后说:有什么事你过来找我,我抽不开身。 于是这二十年来虞闻第一次去钟季同的城市找他。 他本来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去那个地方。那里是钟季同的家,却不是虞闻的。 钟季同坐在宾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