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极猛地抽鞭：“放肆，谁允许你这般说话的？”

陆即青的面色一凛，脚下却没动：“谢丞相莫不忘了这是哪里？这里是漠北可不是繁花锦簇的上京！”

言语间尽是威胁，谢极的脸色一黑，他亦知此事闹大不是好法子。

只命人抬着昏迷过去的宋彦津，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地。

看着人都走了个干净，陆即青脸上强扯的笑瞬间收敛。

“月一。”

一道人影从屋顶一跃而下：“属下在。”

“祭坛那边准备得这么样了？”陆即青的神色莫名也有些疯狂。

“还差最后一样物件，明日圆月，可以开坛。”

月一的声音平静无波，漠然中带着莫名刺骨的凉意。

……

宋彦津醒来的时候，月色已经盈满了整个院落。

他听着院外谢极厉声的咒骂声，只觉得疲惫不已。

下一瞬，门被粗暴的打开。

“宋彦津，既然你醒了，就好好的解释你来漠北的原因。”

宋彦津却没有丝毫动作。

谢极语气愈发难听，他边骂边上手拉拽。

宋彦津骤然用力，将谢极逼得猛然后退数步。

“朕的事，丞相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宋彦津低垂着眼睫，好似在看自己那双苍白的手。

谢极一瞬暴怒：“如今知道自己是皇帝了？当初孤身出京的时候，你有考虑过很有可能再次风雨飘摇的上京和百姓吗？”

“如若你让我省心，我何必如此！”

宋彦津却只是缓缓开口：“好似不论怎样，都满足不了舅舅的心。”

谢极听到许多年没有听过的这一句“舅舅”，先是一愣，随即心底一颤：“你想起来了？”

“舅舅指的是什么？将我关在禅房里受罚，还是让我潜入漠北，亦或者是对我下绝情蛊？”宋彦津的声音平静，可谢极却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意味。

“彦津，当初如若不是我狠心，你走不到今天这一步！”谢极的神色突然软了下来。

宋彦津看着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可我登基之后，你亦没有想过给我解蛊。”

“舅舅，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极心中有些慌乱，却强忍着情绪：“如今就希望你好好的坐着皇位，延绵子嗣……”

“然后将宋家的江山，改成姓谢？”宋彦津眼眸漆黑一片，整个人异常沉静。

谢极的心狠狠下坠，嘴角蠕动却说不出什么。

“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江山姓什么，亦对着江山没有兴趣。只是舅舅，你怎么可以害情情呢？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她！”

第二十五章

宋彦津的眼中漫上癫狂之色，看得谢极心惊。

“不过是一个女人，这天下好颜色的女子何其之多，她不值得。”

谢极的话说得轻松极了。

宋彦津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不值得？那世上怕是没人值得了。

他的母妃生下了他，可是沈念昭教会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她兴许还在某些时刻大度地匀给他一丝丝的祝福。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被谢极，被贪心的他。

“我们都该死。”宋彦津冷静的说出这句骇人不已的话。

谢极感受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在空气中蔓延：“宋彦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希望舅舅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说罢，一群人朝着谢极走来，将他拖走。

宋彦津倏然看向，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他轻轻的扬起唇角，伸手摸摸了她的脸，，低声亲昵道：“再等一等，我也会来陪你，来赎罪。”

大漠的腹地有一座高耸的祭台，除了漠北的贵族谁也不知道在何处。

传闻此处祭台可以求愿，可以医死人，生白骨。

陆即青骑着骏马，怀中小心抱着人，一路驰骋在月光下。

许久才停下，他看着带着神秘禁忌意味的高台，步履没停。

一步一步似有威压降下，艰难至极。

等登上最后一层阶梯，一口鲜血吐在了正中间。

血液伴随着纹路蔓延，一瞬间整个祭台都被点亮。

陆即青将沈念昭的身体放在祭台的中间，垂首跪在一侧。

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神秘的驼铃。

骤然见狂风大作，沙砾围绕着祭台，将两人彻底掩埋。

等风逝之际，在看向月光倾洒的地方，已经无人停留了。

……

上京，太极殿。

“邓怀，如今是什么年岁了？”

从梦中惊醒的宋彦津坐在床榻之上，怔怔的问出声

邓怀头垂得极低：“陛下，今夕是昭和四年。”

四年？

已经过去这般久了吗？

宋彦津的手心里还含着汗意。

“她……在凤仪宫吗？”

邓怀一僵，没有出声。

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宫殿，可这位陛下当年从漠北回来后就下旨封了宫。

“她不会在的，她恨朕，想必是不愿和朕再有联系的。”

邓怀的头垂得愈发低。

也就没瞧见这位帝王看着窗外的明月怔怔出声。

“若朕，再去赔罪。她能原谅朕……我吗？”

当年在漠北的那夜，他原本是想要去死的，就在他们最开始遇见的那个沙丘。

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他被赶来的朝臣堵在了漠北城门。

那天，跪了一地的人。

宋彦津起初觉得可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转瞬又觉得他自己才真真可笑，他的每一步都被别人预料到了。

当年的沈大将军，到今天的谢丞相。

若如不是谢极，这些人不可能齐刷刷的出现在这里。

他在那一刻才看懂，最后谢极被拖下出是露出的那个神情。

兴许谢极也在等死吧，等着他亲手杀了他。

宋彦津看着哀嚎着恳求着的朝臣，心中悲凉愈甚。

到头来，他还是谢极棋盘里的棋子。

谢极以他的生命做赌注，赌宋彦津那些年读的圣贤之书，赌他那颗软弱无能的心。

赌他一定会为“昭和”负责。

认清真相的那一刻，一滴泪从宋彦津的眼角快速滑落，他的拳头紧攥。

“他赢了……”

第二十六章

江南小镇，三月。

河畔的风中夹杂着初春的味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形色匆匆。

沈念昭看着窗外飞舞的柳枝，暗暗出神。

二月二的那天午后，她睁开眼时就到了如今的院落。

而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漫天火光里宋彦津那惊惧的神情。

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高大的声影快步而来。

恍如隔世的冷香涌入鼻端，沈念昭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陆即青，我到底怎么了？”

她被男人用力的拥在怀中，下一刻豆大的泪珠就浸湿了衣襟。

陆即青收到沈念昭苏醒的消息，就立刻动身从苗疆回了这座江南小镇。

即便心中做好了数重准备，在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仍旧如坠美梦。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久到以为祭祀失败。

陆即青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死亡将沈念昭体内的情蛊杀死了。

如今的她对于那些记忆只剩下恐惧与不安。

“陆即青，我阿兄阿母呢，阿兄呢，他们还在是不是？”

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深切的渴望，她抓住陆即青衣襟的手微微发白。

陆即青身体一僵，他的面上露出悲怆的情绪。

沈念昭的心一寸一寸下落，凉意从脊骨蜿蜒而上。

“你骗我对吧？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

她疯狂的摇头，温热的眼泪不停的掉。

陆即青搂着她任她发泄，片刻后才轻轻抚住她的脸。

“情情，看我。”

沈念昭的眼神痛苦迷离，她现下的情绪全盘溃散。

陆即青的声音也有些哑：“沈颂回还活着，只是身体不太好，一直在苗疆。那次有人救了他。”

沈念昭想拽住救命稻草般：“我阿兄还活着？你不会骗我的对吧，即青哥哥？”

这句久违的“即青哥哥”让陆即青一愣，他抿了抿唇握住沈念昭发颤的手：“他还在，此次我去苗疆，就是为了找他。”

“那阿父阿母不在了吗？”沈念昭的声音极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般。

陆即青面露不忍，迎上她哀求的眼神，他撒不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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