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骁勇心中陡然涌起火气,他压抑着声音:“周雪落跟南疆余孽勾结,给我种下情蛊,让我彻底忘了曾经的记忆,之安,本王也不想!” 顾之安冷冷勾唇:“摄政王,你既说是情蛊,那不该是只有姝宁一人受到伤害吗?”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王骁勇这个武夫的手掌,站起身来。 “可你不惜假传圣旨,让长铮上战场,让他无粮无兵被那些蛮夷万箭穿心!” “而我的雲清,我的妻子!她上战场的那一夜,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她,可你说什么?” “你说黎家人既然想当忠烈,自然要刻在碑上!” “甚至,在雲清的灵枢前,我带着孩子去,却只能在她面前逼着自己说出孩子与她毫无关系!” 顾之安近乎疯魔,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住王骁勇的领子。 “摄政王可知,我有多厌恶这文臣的身份!摄政王可知,我连自己妻子的尸身都不能接回来的悲哀!” “如今,摄政王却将一切推为情蛊,我要如何相信!你抬头看看天,他们又怎么会信!” 王骁勇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底骤然涌上的苦痛比蛊虫更痛。 在他选择亲手毁掉将军府,成就他们的满门忠烈时,就注定不会再有人信他。 这一刻,王骁勇像是数九寒天落入水中的人,冰冷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第23章 稚童的哭声,骤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顾之安骤然松了手,后撤一步:“摄政王殿下,自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断绝!” 王骁勇看着顾之安,他们曾同窗苦读,也曾策马扬鞭,可如今,两人之间,却有了一道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他慢慢转身:“辞官一事,本王不会答应,你应该替黎雲清看着她拼命守护的大朔。” 走到门口,王骁勇停下脚步。 “之安,本王是狠,身为皇家人,不狠就只有给别人做踏脚石的份,可本王……从未想过对身边人下手。” 顾之安突然一愣,看着王骁勇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满是复杂。 回到摄政王府,王骁勇脚步一转,朝一栋精致的阁楼走去。 这阁楼的图纸,是他亲手为蒋涵所画,就连监工,他也从未假手他人。 推开门,长久无人来临的地方,铺面而来一股粉尘,王骁勇不禁咳嗽起来。 他轻轻捂住胸口,静静等着那股疼痛过去,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阁楼一层,两面巨大的木架,挂满了东西。 其中,有圣上钦赐,有他亲手做的,也有命人搜罗来的。 这里是他准备迎蒋涵过门之后,送给她的礼物。 王骁勇伸手摘下离的最近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拳头大的夜姝宁。 他当时跟陛下一同下江南,见到这颗夜姝宁时,顿时欢喜,立刻派人去买下。 陛下那时还问:“宴知,你买回去,是要送给宁儿?” 他理所当然的应道:“它配姝宁,勉勉强强。” 陛下笑着骂他:“你倒是将她看得重。” 怎么能看的不重呢?从幼时到成年,蒋涵就是他心中最明亮的珠宝。 王骁勇还记得,当他明白婚约二字的意义时,心潮澎湃,直至半夜才入眠。 那时他就想,黎家姝宁终将被他拥入怀中。 从那一刻开始,王骁勇就没让蒋涵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滴泪。 所有人都知道,王骁勇有多喜欢她。 可现在……那个不会让蒋涵流泪的王骁勇不在了。 余下这个,是让她痛苦终生的一具躯壳。 王骁勇将东西挂上去,就这么顺着木架坐在地上。 冰冷的石板传来的寒意让他不禁发冷。 从前,蒋涵怕冷。 她喜欢抓着自己的手取暖,还说:“王骁勇,你的手掌比手炉好用多了。” 从前,蒋涵娇蛮。 她喜欢差使他在大冬天去买糕点,等他买回来,故意皱着鼻子:“王骁勇,你买错啦!” 王骁勇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每一幅画上,蒋涵或是娇憨浅笑,或是天真无邪。 可那时的她,是开心的,也是他想要的。 封王之时,他跪在黄家祠堂里,心念虔诚,默念出一个很没出息的想法。 “求列祖列宗护佑,我的姝宁能一世无忧。” 这事,王骁勇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他听宫中老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后来,蒋涵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去的。 空旷的阁楼里,冷青的石砖上,王骁勇捂住胸口,疼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将黎家所有生的希望都掐灭,逼着他的姝宁孤身一人奔赴战场。 满身伤痕的回来,死在他面前。 王骁勇晕死过去的前一刻,仿佛看见了蒋涵的身影。 他艰难伸出手:“姝宁,我错了……” 第24章 次日朝堂之上,气氛安静诡谲。 众人看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皆是表情凝重。 一天一夜时间,丞相府全家下了诏狱,而破落的将军府却成了圣旨上的满门忠烈。 这样的变故,让诸位朝臣心中尽是不解。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淡声开口:“众卿,若无事奏告,便退朝。” 终于有人出列,扬声道:“陛下,摄政王殿下何故将丞相府尽数下狱?周丞相为大朔兢兢业业数十年,实在不该有此下场,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看了他一眼,认出此人乃是周丞相门生。 他思虑片刻,开口道:“此事,朕自会给你交代。” 说着,他朝王骁勇所在的位置看去,却是一怔。 今日的王骁勇竟是未到早朝。 皇帝的沉默,让众臣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自从陛下龙体抱恙,王骁勇被封摄政王,从未有一日缺席早朝。 可今日……莫非是害怕陛下责罚,索性不来了? 王骁勇仗着自己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将军府狠下杀手一事早就引起朝中忠君之人的不满。 此刻,又有人出列:“摄政王殿下先是对出征在外的将军府众人挟私报复,又将文臣之首的丞相府下狱,还请陛下明察此事。” 皇帝捏了捏眉心,丞相府一事倒是有理有据,可将军府……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眼看众臣呼吁处置王骁勇的呼声越来越高,门口终于响起声音:“摄政王殿下到!”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殿门口走进来一人,脸色苍白如纸,挺拔的身影仿佛遭受极大摧残,给人感觉仿佛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不是王骁勇还能有谁? 在众人的目光,王骁勇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行礼:“陛下恕罪,臣弟来迟。” “此物,乃丞相府跟南疆勾结之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一言出,朝堂之上的气氛简直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王骁勇呈上去的东西之上。 即使皇帝早知道丞相府的狼子野心,但看到确凿的证据时,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 他将奏章丢给一旁的苏公公,怒声道:“念!” 苏公公赶紧接住,哆嗦着手打开,清了清嗓子. “丞相府周近遥,于大朔十六年,与南疆皇室接触……” “……周近遥之女周雪落,与南疆国师之子叶安一同图谋给我朝摄政王下蛊,意图夺其心志,为已所用……丞相府罪行,罄竹难书,罪该当斩!” 随着苏公公的一字一句,先前为丞相府说话那个官员,不由跪在了地上,额上全是冷汗。 王骁勇静立在众臣之首,低垂着眼,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沉声开口:“可还有想为丞相府求情之人?” 众人齐齐下跪:“周近遥忘国负君,臣等,请陛下依律法行事!” 皇帝沉默片刻,刚要开口,却见王骁勇跪下。 “臣弟虽为奸人算计,却也己身不正之缘故,还请陛下革除臣弟职位,发配边疆,以告将军府众人在天之灵。” 皇上看他片刻,缓缓开口:“你有此觉悟,朕心甚慰,只是,留在金陵,可比去边境能做的事情更多。” “朕许你重权,让你不知轻重,可如今,却不能让天下人寒心。” “罪己诏,朕会下!而你这个摄政王,则要用尽一生,去弥补错误。” 王骁勇怔然看着他,他明白,皇兄是在用自己的脸面,成全他的懊悔。 他眼周骤然滚烫,倏然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