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梁营长,您是来认领遗体的?” 谢凡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失了焦距一般,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我是康惠文的家属。” 那警察闻言,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谢凡皓,说:“跟我来吧。” 谢凡皓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 走向停尸房的路上,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梁营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凡皓紧攥的手收的更紧,握得自己生疼。 “嗯。”他哑声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胡万临就是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哥哥复仇的。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开枪击毙了胡万临哥哥、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 对他身边的人,胡万临一定会下死手,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 理智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想到康惠文跟他结婚没ʍλzλ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却反而被害得丢了性命,甚至可能死状凄惨。 尖锐的痛楚就像刀片一般在心上反复割磨。 “到了。”警察打开了停尸房的门,站在门边说,“就在这里。” 停尸房正中央摆着一张解剖台,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白布盖过了头顶。 谢凡皓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时迈不动步子。 警察也不催促,默默候在一旁。 半晌,他才缓缓迈步朝里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千钧重。 越靠近解剖台,他的呼吸就越沉重,心跳得也越急促。 连打仗都不怕的男人,此时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与排斥。 他害怕拉开那张单薄的白布,害怕面对某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伸出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下,随即颤得更厉害。 他深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下蒙在康惠文身上的白布。 那张精致恬静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毫无血色,苍白至极! 而那双总是含着两汪水、或嗔或羞的眸子此刻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康惠文……”谢凡皓手一颤,白布褪到康惠文的肩下。 这是他的妻子,青梅竹马十几年,结婚三年,他头一次见到她不着寸缕的模样,竟然是在解剖台…… 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刺目至极! 第11章 警察在一旁低声说:“被害者身中十三刀,有几刀正中心脏、颈动脉等要害。” 谢凡皓踉跄了一步,勉强撑着解剖台,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十三刀……她该有多痛?! “被害者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痕,是死后造成的。”警察补充道。 有严重的报复倾向。 这后半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这个男人此刻双目通红,看起来已经经不起一丝打击了。 “她……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谢凡皓哑着嗓子问。 警察回答道:“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到十一点之间。” 谢凡皓只觉得那些刀都捅在了自己心上。 昨天上午……他刚和康惠文见过面! 也就是说,在康惠文把离婚报告和钥匙还给他之后不久,她就出事了…… 强烈的悔恨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如果那时候他追了上去,如果他愿意把一切说开,如果他厚着脸皮跟在她身边。 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隐瞒就是对她的保护……6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深深闭了闭眼。 “尸体是在村口一间荒屋里找到的,也就是凶手的藏身地点。”警察说,“不过那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也是胡万临的挑衅和报复! 谢凡皓的手攥得死紧,甚至能听到用力到极致发出的嘎吱声响。 他从未有过如此滔天的恨意! 只想现在就亲手将他正法,哪怕弄脏自己的手,也要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警察看出他的情绪已经在脱轨的边缘,连忙说道:“梁营长,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凶手脱逃,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为无辜死去的人偿命!” 身体里躁动的暴虐气息慢慢被压制下去,他缓了片刻,垂着眸子低声说:“我要带她走。” …… 康惠文再次睁开眼,就见到自己毫无生气地躺在解剖台上,一身军装的男人正站在解剖台边,神情淡淡地垂眸看着自己。 她愣了片刻,在巷子里被乱刀刺死的记忆如纷乱的雪片般袭入脑海。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死了。 “谢凡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会被听见。 康惠文凑过去,看见谢凡皓眼底深切的痛,不由得一愣。 他……这是在为她伤心吗? 顺着谢凡皓的目光,康惠文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无数淤痕、刀痕交错,丑陋又可怖。 她被吓了一跳,匆匆移开了目光,皱着眉头说:“谢凡皓,你还是别看了,很丑……” 也很惨。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这副惨状,不想看见那些同情的目光。 梦境里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在梦里,她是被赶出军区之后潦倒穷困,贫病交加,最终在一个雪夜,因为心脏病而死在街头。 死状也很凄惨。 但梦里的谢凡皓听说她死了,只丢下一句“咎由自取”,便和乔知滟双宿双飞去了。 想到这里,康惠文心中怅惘,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走上了梦里的结局,论死状之凄惨,这次也不遑多让。 相信很快,谢凡皓就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然后和乔知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成为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 然而,她却听见谢凡皓低声说:“我要带她走。” 第12章 康惠文皱起眉,疑惑道:“我们不是离婚了吗?带我去哪?” 话刚出口,她忽然哽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傻。σεƞwαƞ 都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只有谢凡皓能给她收尸了。 就算谢凡皓不爱她,但他是个正直的人,至少她还能有个不错的身后事。 于是康惠文看着他办理手续,将自己的遗体带上了殡仪馆的灵车。 “谢凡皓,你要带我去哪?”她眼看着谢凡皓跟战友交代了一下,就扭头上了灵车,不由问出声。 也就是这时候,她被一股无形的力拉上了车。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谢凡皓身边。 她不仅想:难道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让她必须亲眼看着谢凡皓是如何跟乔知滟走到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 驾驶员扭头问谢凡皓:“梁营长,您这是要去哪?” 康惠文有些慌乱,在一旁急切地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告诉你,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想跟我阿妈葬在一起!” “谢凡皓,你不可以随便替我做决定!”她着急地上手去拉,半透明的灵魂却只是轻飘飘地从他肩头穿过。 谢凡皓似有所感,抬手在肩头轻抚了抚,说:“春草村。” 康惠文浑身一僵。9 他……这是能感觉到吗? 但看谢凡皓神色如常,她又松了口气。 应该是巧合,否则该变成灵异事件了。 转念一想,她的遗体,除了停灵在春草村的周家小院,似乎也没地方去了。 谢凡皓本就要与她离婚不说,梁家一家都住在军区大院,她的遗体只有留在殡仪馆和带回春草村两种选择。 春草村。 这院子里才刚办完一场丧事,又有一具遗体抬了进来。 康惠文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她昨天才将这里打扫了一遍,谁知道再回来,竟然已经是阴阳之隔。 她忍不住朝屋里走去:“阿妈……” 既然她的灵魂还可以留在世上,那阿妈灵魂……会不会也还在? “阿妈……你在吗?”她提高了些声音,带着一丝虚妄的希冀。 明知这个想法是天方夜谭,她仍然忍不住去希望。 万一是真的呢?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胸口一股强烈的泪意上涌,可她已经不会有眼泪了。 可无论她怎么找、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 她颓然坐在门前石阶上,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瘦小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叫她“囡囡”了。 或许,只有等她去了地下,才有可能再见阿妈一面吧…… 可听说地狱很大,还有那么多层,鬼魂也那么多,她们会相见吗? 会不会阿妈已经要去转世投胎了? “康惠文……”一声轻唤将她天马行空的思绪拉回。 康惠文回过神,循声看去。 谢凡皓独自带着她的遗体回来,连棺材都还没备,他此时独自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蒙着白布的身影,低低唤了一声。 康惠文见他刚好坐在自己身旁,心里觉得有些古怪,默默挪远了一些。 谢凡皓仍是看着她的遗体,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还有那么多误会没有跟你解释,你怎么就走了……” 康惠文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过去。 第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