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且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进门之前,我瞄了瞄门上的招牌:根据地,想到石方看到它的反映,不由地咧嘴笑了笑,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里生意很好,如果不是小花认得他们的老板打了招呼,这个时间是肯定找不到座位的,我报了名字后拿到了一个房间,就发短信告诉石方房间号。我这边茶还没喝到嘴里,就收到回复:“耐心等等,恐怕还要半小时。” 我点好菜,喝了两口茶,点上根烟,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肩,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出神。 下午的谈话,董事长给到我的quota。数字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原先估计他的心理预期是两千万,底线是一千八百万,想不到董事长在白板上写出的数字竟然高达三千万之多。他的解释是要把人才租赁的起步数字做进去,见我面露难色,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他会在租赁这一块给到我资源上最大的支持,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肩膀,觉得那里似乎又有些疼痛起来。 我一点一点地将手里的单子在脑中过滤,做着分析,却越发地发现要完成指标,难度之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我能够理解董事长面临政敌的竞争和对叛将马胖子的那口怨气,但是想来也不必需要如此之大阵仗的回击,我暗自揣度,这里面怕是又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以董事长的性格也断然不会给我摊开来讲,看来得找机会让华总给我分析一下才是。 我这样想着,窗外的雨敲打着窗棂,噼啪作响。 石方走进来的时候,手里举着手机在跟对方说着什么,他一边跟我挥手致意,一边在我旁边坐下。这通电话在二十分钟之后才宣告结束,这期间石方一直是以“嗯”、“啊”作答,眉头不时紧锁着。 我微笑着示意石方坐下,递了支烟给他,并随手帮他点上,便起身走开到门口招呼服务员上菜,安排完毕后回头看石方已经放下了手机,抽着烟愣愣地出神。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站起身,笑着捶了我一拳,两人走到桌前入座。 石方摁灭了手中的烟蒂,开口道:“公司碰上了些小麻烦。” 我知道以石方的习惯,他这样说已经意味着这个麻烦不会太小,于是便以质询的眼光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项目组一个比较关键的研发经理要辞职,已经安抚了半个多月,可是去意已决,说是年后一个月内要离职。本来这次回广州也想请你帮忙再物色一个新的人选,可是刚才一下飞机,那边人力资源部就来电话说,他要年前办理离职手续,甚至赔偿都在所不惜。”石方喝了口茶,苦笑地接着说,“看来是下家条件优厚,甚至说不定连赔偿都会替他承担。” 我皱了皱眉头:“研发的核心人员?你们没有相关的竟业禁止协议吗?” 石方脸上的苦笑都没来及收回去,反而被我的问话弄得更加浓重:“第一的确是约定的很模糊,第二难道还能真的打官司不成?” “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BFC。呵呵,不用说,一定是你们猎头们做的好事。” 我没有理会石方的调侃,脑子里迅速地搜索着线索,然后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 放下电话,我点点头:“没错。是X-power挖的人。对方开价年薪五十万,比你们那里大概多了六成。” 石方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疲惫地说:“何止六成啊!” “据说BFC那边要上马一个新项目,是给国内一家大型钢铁巨头企业更新系统,其中有许多地方要用到BI技术,严格意义上,从客户行业应用角度来说,他们跟你们还不算是同业的竞争。” 石方坐起身子,挥了挥手:“老实说,我没打算去追究他的责任,是我们这里留不住人,就算是用什么法律手段约束住他,你也知道,研发这种事情,他心不在了,留他有什么用啊?两败俱伤,那又何必?” 我不禁默然,石方说的是实话,我实在无从辩驳。 服务员端进来热气腾腾的砂锅,打破了我们之间短暂的沉默。 石方笑着问:“怪不得说我到了就知道,根据地嘛。” 我也笑道:“是啊,根据地。不过是不是以前老唐咱们在西贡那边吃的那一家,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都一时又被思绪拉回去一瞬间,不约而同想到了那次在“根据地”吃百鸟宴,商量的却是如何共同演一出戏,逼着陶立群做出选择,出了局。 那时的“根据地”刻意将装修风格做成革命时代的模样,破破旧旧,实则精致。过道里贴满了五六十年代的旧报纸和招贴画,当然都是精心仿制做旧的。服务员全部穿着各种各样的旧军装在大厅里穿梭,让人恍然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如今的根据地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食肆,我想我们选择这里,也无非是就着这样一个名字,试图找回一点点往日的回忆。 甚至只是碎片。 窗外的雨愈发地急促起来。 一股奇异的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包间。 第四章列阵07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石方用筷子拨弄着砂锅里的食物,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啊?牛肉?” 我微笑着说:“是鸸鹋,其实就是澳洲鸵鸟。” 石方啧啧两声,捞出一块蘸了酱料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味道!” 我们边吃边聊,在石方倒了酒给我之后,我思想斗争了一下,然后斟酌着问道:“关于你们的那件事情,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石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语气坚决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同意!” 我们两人相知相交多年,我的话尚未出口,石方已经洞察,断然拒绝。 他放下手中的酒瓶,重新将身体靠回椅背,看着我,缓缓道:“东楼,你要是这么做,严重违反了你的职业操守,更加违反了你的做人原则,那又何必?” 我思想斗争了半天的结果本来就是靠一股冲动和义气在支撑,此时一旦被石方点破,就好像充满了气的气球被针陡然扎破,一下子便泄了气。 石方摸索着手里的烟盒,接着说道:“我刚才也说了,留不住心,就算是留住人也是无济于事,你又何必去做釜底抽薪之事?” 我点点头,没有作声。 原本我的确是想过用些手段去破坏X-power这单子,令到这个研发经理跳槽无望,最终可以留在石方的公司,现在想来这样的冲动确实也于事无补。 石方坐直身体,举起杯子跟我相碰:“你的心意,我心照!来,喝了这杯酒,还是帮我想想能否再物色一个人过来。” 我默默喝了这杯酒,开口道:“再找一个人是没问题,但是姑且不论招人的周期有多长,团队的重新磨合又是个大问题,更何况,薪酬待遇依然是个大问题。” 石方也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不是难题,找你作甚?” 我们相视一笑,却不甚畅快。 我点了支烟,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夹着雨丝闯了进来。 “公司刚起步,靠高薪招人确实是有问题的,但是核心的技术人员薪酬不具吸引力也确实很难吸纳。” “就算运气好找到一个,如果没有合理的机制作保障,谁能担保不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一向不会对猎头公司有什么成见,人能被挖走,一定是公司本身有tຊ问题。要么待遇,要么空间,要么信任。” “其实,不妨认真考虑一下关于加入期权的package。”我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指的是真真正正的期权,具备可操作性的。” 石方点头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老实说,这正是我今天想跟你深入探讨的一个问题。我一直以为这个问题还可以从长计议,但是这件事令我警醒,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 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吃完饭,找个地方下盘棋如何?” 垂柳下,荷塘边,楸枰落子意清闲。玄机悟透颔首笑,细雨微风妒手谈。 窗外金风细雨,我们围着茶炉而坐,信手敲子,却无灯花。 围棋每走一步,都极其残酷。也许某一步看似平淡无奇,但是随着战局的拉开,数步之后,它就成了决定生死存亡的定数。所以,谈笑风生落下的每一个子,每一步,实际上都要慎之又慎。古人常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包肚,这是从布局角度来说的。下围棋的人,都是从占边据角开始,首先得保证自己能够存活下来,然后再冲出去,“抢钱、抢粮、抢地盘”,逐步迈入中盘后。逐鹿中原,大兵团作战,便是整场战争胜负的决战。如果开局就深入中间腹地,生存尚无把握,就被对手围追堵截,大片领土为对手所掠走,自己必然处处陷于被动,甚至会迅速全军覆没。 棋盘纵横皆为十九条线,构成三百六十一个点,方寸棋盘,却如千军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