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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回家,真想远远地离开崔韫。

然她手上一松,没有驱马。

也是在这一刻,她想,她不再是姚小婳,她只是个魏人。

为魏国生,为魏国死。

为魏国求生机,为的是民族大义。

她该赴汤蹈火,该破釜沉舟。

那人讽了一声,“怎么,不舍得走?”

言罢已掀起袍摆登上了王青盖车。

她的心里百味杂陈,恍然下了马,就顿足在马车后头。

周延年低声道,“姑娘上车罢。”

小婳双手拢在袍袖之中没有动。

周延年又低声催道,“公子已在等姑娘了。”

她是被崔韫撵下马车的,既下来了,便没有再上去的道理。

不愿,不敢,也没有脸。

她与车内的人已不可能再并肩而立。

因而轻声回了周延年,“将军启程吧,奴就跟在后面。奴走得快,跟得上。”

跟在马车后面,她能丈量从扶风到兰台的距离。

周延年尚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车上那人已发了话,“上来!”

那人的声音低冷沙哑,薄怒涌动。

嗬,你看,在崔韫眼里,她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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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滚,她便得滚。

要她上,她便得上。

可她不是战利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在反抗与服从之间辗转,颠倒,撕裂。

若是因了肩负的使命,她该服从他、讨好他。

但若因了自己的本心,她心里便只有抗拒与挣扎。

终究是本心大过了使命,她没有上车。

那人许久没有说话,但小婳已开始迈步往兰台走去。

是夜月华如水,人淡如画。

蓟城大道青灰色的瓦当下,是千家万户此起彼伏的捣衣声。

她踩着绣棠棣的丝履端然走着,履底是松松软软的一层软帛,脚底涂了药,又用软布帛仔细包扎了,因而走起来并不疼。

她的脚步在青石板上擦出沙沙的声响。

继而王青盖车也响动了起来,十六只马蹄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马偶尔打起响鼻,赤金铃铛在宁静的夜里清灵可闻。

路过谁家,谁家看门的狗便呲牙吠叫几声。偶有顶着花纹的野猫,片刻便攀上了屋檐。

可在这熟悉的声响之外,好似又添了一份沙沙声。

是脚步声。

比她的脚步声要重,亦比她的脚步声要慢。

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婳知道那是谁的脚步,那脚步声曾次次令她闻风丧胆。

第107章有人便够了,要心干什么?

然而此时却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她稳稳地走着。

要审,由他。

要叱,由他。

要辱,由他。

要弃她于闹市,要锁她于危楼,皆由他。

她必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她也必死死抓住,给他致命一击。

待到那时,便都由她。

“你定要与我较劲么?”

身后那人声音低沉,夹杂着几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风清月皎,这一天星斗把那人的神情映得纤毫毕现。

可她是一个鲜活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执念。

战俘的确该死,但若没有死,两国停战便该放还母国。

可他不杀,却也不放。

“小婳。”

那人低低唤道。

她往前走着,没有回头,没有止步,只当自己不曾听见。

他若待她有一点好,她也不会跟着良原君踏进扶风的大门高槛。

可惜没有。

没有一点好。

零零星星的一点好也全都是假的。

蓦地腰间一紧,双足一空,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小婳厌恶他的触碰。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手,指甲深深地掐了进去。

她恨不得将他掐死。

把他的手掐掉一层皮。

“公子放手!”

那人愈发收紧了手,不肯放开。

她突然说道,“良原君亲手为奴濯足。”

小婳知道如何令他嫌恶。

嫌恶了,自然便会松手了。

那人身子一僵,此时却并没有放开,只是声音冷了几分,“上车,我与你有话说。”

周延年的马车很快赶了上来,他在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将她抱上马车,鲛纱的帷幔在春夜的风里左右招摇。

这王青盖车依旧是白日里的模样,只是案上好似多了一双干干净净的丝履。

她蜷在一旁,与他所坐之处形成两个极端。

那人没有追究濯足的事,只是平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只是暴戾嗜血的人么?”

小婳垂眉不言,难道不是?

同室操戈,诛杀的是自己的父辈兄弟。

动辄征战,屠戮的是魏国的兵卒百姓。

难道不是?

那人问,“王叔答应给你什么?”

她想说,“是公子给不了的。”

但她没有说。

那人又问,“你应了他什么?”

她觉得悲哀,她想说,“是公子不会应的。”

但低头咬牙,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良原君能给她的,崔韫给不了。她能应良原君的,崔韫也不会允她应。

她什么也不说。

既背弃了他,也不去诱导他。

不去诱导,便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那人凝眉,许久方道,“所以王叔终究是要反了。”

她捏着袖口,总算启唇说了一句,“君侯不会做这样的事。”

马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那人面色难看,他大概已经克制良久,听了这话终于不愿再克制下去了,“你叫他‘君侯’?”

小婳不答。

自然是叫君侯,不然叫什么。

继而又想到,好似只有良原君的人才唤他君侯,外人都是称他良原君,与崔韫亲近的人大多称其为王叔。

崔韫笑了一声,“为你濯足,你便信他?”

“那你可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见了不过半日,便信得死心塌地?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小婳垂眉,怎么不会有?

他不信,他便认为这世上没有。

他薄唇抿着,面色铁青,眼眶却微微泛了红,“你不信我,却信一个谋面不过半日的人。”

小婳驳他,“君侯是好人。”

他怒气顿起,“魏俘!做不了我的人,也不要做我的敌人!”

“你可听清了!”

“但若有一日你站在了我的对面,我会毫不犹疑要你死!”

“便似杀许牧一样!”

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此时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毫不温柔地按上短案,旋即扣住脖颈倾身覆下,似猛兽一般啃噬她的唇舌。

他惯是以这种方式罚她。

上一回从宫中出来,亦是因一言不合,那人便将她按在这短案上无休止地责罚。

小婳最是憎恶这种责罚。

她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因而拼了命去推他、躲他、掐他,他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捉住她一双胡乱抓挠的手按在头顶。

不止如此,发了疯般还去撕扯她的衣袍。

燕人大多高大结实,尤其他又是人中龙凤,那身量力道自是能射狼擒虎的。

小婳真的生了气,她挣脱不开那人的束缚,便死死地咬住他的薄唇,片刻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在贝齿之间弥漫开来。

那人吃痛抬起了头。

“你敢咬我!”

小婳双眸泛红,策目切齿,“这世间怎会有公子这样的人!”

他双眸微眯,“我是怎样的人!”

小婳抬高了声音,“不得人心的人!”

那人冷嗤,“有人便够了,要心干什么!”

那人摁住了她,将她足上的棠棣丝履扯下,从窗口远远扔了出去,“多此一举!”

竟会有这般凉薄寡情的人。

竟能说出这般刻薄寡恩的话。

小婳一早便知崔韫不是良人,但如今听了这样的话依旧是脊骨生寒。

他是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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