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晏对我的照顾更加细致入微,常常亲自下厨给我炖汤。 因了御医一句王妃受不得寒,他便差人去往千里之外的北都买下银丝炭。 因了我一句想吃桂花糕,他便请了同春楼的师傅日日教习。 一切都很美好,仿佛槐娘从未出现过。 我心想,如此也好。 毕竟真心爱过,如此分开好过两人互生怨怼。 可我忘了,槐娘怎会让我如此好过。 那日在后花园,久久没出现过的槐娘却挺着孕肚站在了我面前。 她说:“我家郎君给孩子取名为庭芝,我从未读过书,不知何意。” 我未曾理会她,只是再没去过后花园。 “庭芝,”我愣了一瞬:“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苦涩翻涌,这是我亲手取的名字。 他曾说等到嫡长子出生,就用这个名字。 他是那么确信,确信我一定怀不上孩子。 我苦笑了一声,宣纸淡墨,她将此事记下放入了木匣中。 短短几月,木匣中已有了厚厚一沓宣纸。 “马车备好了。” 秦书晏一袭玉色青袍,头发以玉簪束之。 如朗月入怀,亦如山间清风。 今日是小娘生辰,我每年都会和秦书晏一起回柳宅给小娘过生辰。 我给木匣落了锁,将钥匙放进首饰盒中,小心藏好。 这才应了声:“来了。” 小娘在柳家虽势单力薄,却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了我对抗世俗的人。 “嫡庶有别又如何,我的女儿定要嫁得世间最好的郎君。” 原主自小与小娘相依为命,小娘虽不喜争宠,不喜勾心斗角。 可为了我,凡事都会争上一争。 她自小便教导我,不能对男人倾心相付。 可我还是没能做到,我远不如小娘那样洒脱。 我是该与小娘见上一面,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柳宅稳稳地停下。 我匆匆和父亲嫡母打了招呼,便赶去了小院。 秦书晏理所当然地被柳父留在了正堂用膳。 我的母亲怜娘子早已等在了门口,一看到我便欣喜地握紧了我的双手。 我眼含热泪:“初夏,你瘦了。” 寒暄过后,怜娘子才反应过来:“按礼,你本该留在正堂与你父亲、嫡母一同用膳的。” 我笑了笑:“可我想陪娘用膳,今日是娘的生辰。” 怜娘子叮嘱下人多备些吃食,看着憔悴的我又是一脸心疼:“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吧。” 我伸手摸了摸怜娘子早已泛白的双鬓,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 我颤着音:“愿尔祯祥,岁岁如常。” 怜娘子笑着打开木盒,里面是颗夜明珠:“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我扫过一眼,看到了案桌上小娘为孩子缝制的小鞋。 我走过身去,拿起小鞋左瞧右看,最终哽了声:“娘,这鞋绣得真好。” 怜娘子愣了一瞬:“你早日诞下子嗣才能让为娘放心。” 见我没接话茬,怜娘子又道:“实在不行,就先过继一个吧。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必须为你的后半生谋算啊,孩子。” 我知道怜娘子明里暗里嘱咐过小英许多次,让她劝导自己过继子嗣。 也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可是她不知道,我没有下半生了。 我看着满桌的佳肴,端起碗,大口吞咽着,泪水融入碗中,稍显酸涩。 午膳后,秦书晏来小院与怜娘子告了别,接着我一道回王府。 马车上。 秦书晏心情很是愉悦,路过集市时,还特意下车买了孔明锁。 他轻声笑着把玩着那孔明锁:“初夏,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三岁就让他去皇家私塾上学,你觉得如何?” 我没说话,只是凝着秦书晏那双神情得要滴出水来的眸。 我看着他满眼的期待,愣了半晌。 然后我说:“不会有了。” 第8章 回王府没出两日,秦书晏便总有借口宿在书房。 我怎会不知,秦书晏心中还挂念着西苑那个娇俏可人的槐娘子。 后来秦书晏在我这刚坐上一刻,就会有人来寻。 未等他开口,我就会大度赶人:“王爷公务繁忙,臣妾就不留着用晚膳了。” 秦书晏后来便也不再找借口,只在这里吃一盏茶就匆匆离去。 茶凉了,我的心也早已凉透了。 唯一挂念的只有柳宅那个不受宠爱的小娘。 或许是母女连心,一向不登王府的怜娘子第一次上了门。 我看着母亲带着的几盒糕点泪了目。 我知道买下那几盒糕点定用了小娘好几月的月银。 我上前紧紧抱着怜娘子,不禁哽了声:“娘,你对我真好。可女儿却不能时常在你膝下尽孝。” 怜娘子一脸宠溺,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傻姑娘,你早早生下个孩子才好让为娘放心。娘听说淮阳老家有个奇人,十个怀不上的孩子的妇人用了他的药九个能好。这不,费时几个月终于拿到了药方。”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用帕子仔细包好的方子,已经有了好些褶皱。 想到日后怜娘子失去我便真的只能孤身一人。 我终是忍不住,扑在了怜娘子的怀里。 犹如出嫁前一晚在她怀里嘤咛,此刻亦是泪眼婆娑。 我像个小孩:“娘,我舍不得你……” 怜娘子也宛如幼时,拍哄着我:“乖,娘又何尝不想时时见到你呢?”6 我又拉着怜娘子说了好些体己话,将首饰盒强行塞给了怜娘子这才放她离去。 临行前,怜娘子又再三叮嘱,药方要按时吃。 等到秦书晏来时,怜娘子已离去多时了。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药方。 未等他开口,我就冷冷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我小娘送来的药方,但我不打算吃。” 秦书晏愣了一下,柔声说道:“这药方毕竟是民间偏方,不吃也好,免得吃坏了身体。” 秦书晏那夜没借口去书房,只是轻轻搂着我入了睡。 …… 翌日晌午,身边的婢女来报:“王爷又在厨房忙碌着,娘娘好口福。” 这些日子常常听说秦书晏在厨房忙碌,我却从未喝过他的汤。 我干脆起了身,刚行至厨房门口就看见他们二人在亲昵。 我这才发现秦书晏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 槐娘靠在他的怀里,他一口一口吹凉喂进她的口中。 秦书晏眼里满是柔情。 行至此刻,我才发觉我完全成了被摒弃的那一个。 秦书晏连片刻温情都未曾给过她了。 我冷笑了一声,转身回房,宣纸淡墨,又是一笔。 我捂着胸口,试图让喘息声匀过来。 后来发现喘息越来越急促,原来我什么都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他爱上别人,也控制不了心痛。 我站起身来将秦书晏绘上荷花的那些物件都一同拾捡丢到了院中。 转身又进了房,手里拿上一个木匣。 火光燃起,日久经年,那些物件最终都成了一滩灰烬。 火光映射下我的脸看不出一丝涟漪。 我打开木匣那一刹,思绪好像被拉回了未出嫁前。 我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女,可他确是尊贵的王爷。 我曾退缩:“王爷,我不想为妾。” 秦书晏便日日差人来送信:“你往前走一步,往后九十九步自有我来走。” 爱吗?大抵那时是爱的。 可我如今只想消失得彻彻底底,连带着我们的回忆。 熊熊烈焰,我亲手葬送了我们的过往。 烧下最后一封信:“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我终是流下一片温润,微闭双眼。 身子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