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旧事发生时,姜戎锦还没生,都是后来父亲断断续续说给她听的。
祖父嘴里从未露出过一个字。 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戎锦可以想象出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传到祖父手中,他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可他没有倒下,他还能读书,还能画画,还能用足迹走遍云南府的山山水水。 由此可见,他的心结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会不会是那个让晏家被抄的下作门客。 但如果是他,又怎会是难以开口的? 这仇明明白白的摆在晏家和祖父的心口上啊。 姜戎锦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其实和她隔了十万八千层的肚皮。 一层肚皮一个秘密。 老头儿,你真正的秘密在哪里? 余之斐并没有走远,双手抱胸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盯着不远处的姜戎锦。 她就这么倚墙坐着,暗夜的风吹起她的单衣,她丝毫没有冻得瑟瑟发抖。 为什么呢? 谢三爷彻底看呆了。 这姑娘是少根筋还是怎么的? 她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 谢府。 太医刚走,谢道之就躺不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谢总管忙上前扶住,“老爷?” 谢道之推开他的手,虚弱道:“大爷回来了?” “刚刚回府。” “叫他过来。” “是!” 片刻后,谢而立已经站到谢道之跟前。 “父亲?” “你让老三跟着去了?” “是。” 谢道之迟疑片刻。 “光让老三跟着还不够,咱们家也得动起来,否则……” 谢而立想着季家的事,“父亲,怎么个动法?” “没想好。” 谢道之把脸埋进掌心,“我脑子里一片乱。” “父亲先别急,这事已然这样了,咱们就得朝前看。” 谢而立安慰道:“明儿还要早朝,您先……” “不好了,老爷。” 谢总管突然推门进来,“老太太烧起来。” 谢而立大吃一惊,“裴太医呢?” “已经走了。” “怎么突然烧起来?” “刚刚还好好的。” 谢道之一拍床沿,“拿着帖子再去请裴太医来。” 谢总管:“是!” “父亲先歇着,我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老大!” 谢道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脸色发白,“你说,会不会是报应来了?” 谢而立尾椎骨顿时升起一股寒气。 “应该不会吧,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有什么一定?” 谢道之有气无力,“万一提前了呢?” 谢而立:“……” 足足过了好一会,父子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听见各自的心跳—— 砰! 砰! 砰! …… 晨曦的光,一点点透出来。 姜戎锦揉了揉坐麻的腿,等腿上的麻劲过了一点,才走出巷子。 城门还没开,但出城的马车已经开始排队。 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不远处,余之斐摸着下巴,“你们说,三爷我是脸皮还再厚点呢,还是动点歪门邪道?” 朱青一脸“爷,你饶了我吧”的神情。 丁一认真思考了会,“歪门邪道吧,爷的脸皮已经够厚的了,也没见管用!” 谢三爷手指冲丁一用力点几下,扭头冲朱青道:“扣他一个月月银。” 朱青:“好!” 丁一:“……” 谢三爷不去看丁一快苦出水来的脸,正要走上前,余光一扫,却见谢总管迈着两条肥腿,直向他奔来。 “出了什么事?”他神色一变。 谢总管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惊慌。 “三爷,老太太回去就病倒了,裴太医说凶险。” “什么叫凶险?” “裴太医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明白,大爷说让三爷抓紧点。” 谢三爷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 谢总管点点头。 余之斐当下愣在原地,面沉似水,季家的倒霉好像也是从哪个生病开始的。 “大爷还有什么话?” “大爷让三爷凡事自个当心。” 余之斐眼睛一睁,当机立断道:“朱青、丁一?” 二人忙上前:“爷?” 余之斐:“准备出发。” 丁一手冲着姜戎锦背影一指:“那她呢?” “你不是让爷用歪门邪道吗?” 余之斐:“爷听你的话。” 丁一:“……” 丁一:那我被扣的月银呢? 余之斐快步走到姜戎锦面前,掏出腰牌,往前一举。 “五城兵马司办案。” 他嗓音暗哑,但整个城门口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姜戎锦,你跟我走一趟吧。” “……” 姜戎锦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一只大手拽住。 “得罪了!” 余之斐把人拽出队伍,一直拽到城门口,冲守城门的侍卫又一举腰牌。 那些人一瞧是谢府三爷,赶紧把厚重的朱门往边上拉开。 朱青赶着马车穿过城门,又“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在路边。 余之斐一指那车,“上车。” 姜戎锦没动,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鬼爪子,眼神儿带着勾刺。 “这么急,你们谢家谁出事了?” 本来谢三爷对老祖宗生病的事情,还有些将信将疑,心说会不会是凑巧。 她这么一说,三爷差点喊出一句“我去他娘的”。 他及时制住了这份冲动,喉结滑动几下,淡定道:“可以啊,料事如神!” 姜戎锦一怔。 她本来是想探一探谢府三爷着急火燎的原因,就随便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想还真探出了点什么。 “还不到时间,和祖父的事情无关。” “你这么确定,你又不是那高人?” 姜戎锦看着他不说话。 余之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姜戎锦是晏行嫡嫡亲的亲孙女,她都没有倒霉,还盛气凌人的在和他说话,哪轮得到谢家呢! “不管有关无关,这事都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不待见谢家人,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有官职在身,这一路有我跟着,省心省事省力。 更重要的是……” 余之斐缓缓道:“你姓晏,按理头一个倒霉的就该是你,怎么个倒霉法,你难道不怕?还敢孤身一人?” 姜戎锦:“……” “看得出来,你们祖孙感情非同一般,你自己想想,你真要出点什么事,他在棺材里躺着也不安生啊!” 姜戎锦:“……”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自己爬上车,也能选择被我绑上车。” 余之斐一笑,桃花眼斜飞起来。 但话里,却每一个字都透着狠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