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
艾伦在心底暗暗得诅咒着自己——他诅咒自己这一刻作为Omega的身体本能, 更诅咒着自己的软弱。 他应该在察觉到不太对劲的第一时间就阻止雷蒙德的。 他到底还是变得软弱了,以至于雷蒙德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雷蒙德,离我远一点!” 艾伦语气严厉地冲着雷蒙德喊道。 后颈的灼热,还有身体里那时不时闪过的悸动让艾伦有些焦躁。 他抬起手用力抵住了雷蒙德的胸口,好让那个男人距离自己远一点。 但紧接着,艾伦就意识到自己也许犯了一个错误——正是因为他如今特殊的身体状况,他拒绝雷蒙德的动作格外绵软,明明只是打算抵着对方的胸口, 忽如其来的脱力感却让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顺着男人胸肌之间之间的沟壑轻轻抚下。 这看上去与其说是拒绝,更不如说是某种暧昧的挑·逗…… 艾伦脸色一白, 动作顿时僵住。他紧张地望向雷蒙德,果然看到雷蒙德的身体随着他的指尖而微微一颤。 好在雷蒙德此时的心智一直停留在相对纯真的阶段,目前的他还做不到理解这种成人之间的暗示。 在艾伦做出这般拒绝的举动之后,雷蒙德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动作。他后退了一些, 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也在一瞬间淡了许多。 “艾伦?” 他怔怔地看着艾伦,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哪怕进了房间, 却依然会被艾伦拒绝。 他抽了抽鼻子, 又露出了那种隐忍却迷茫的面孔。 “别哭!” 艾伦一眼瞥见雷蒙德现在的表情, 立刻提高了声音, 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 似乎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该如何与现在的雷蒙德正确相处。 他知道只有自己摆出这副雷蒙德才会乖乖的听话,不然的话……那个男人只会变本加厉, 更加肆无忌惮地挂在自己身上, 然后拼命的撒娇。 果不其然, 艾伦严厉的语音刚落, 雷蒙德就重重地打了一个嗝,非常勉强地止住了即将到来的哭泣。 “我都说了我会很乖的……” 雷蒙德红了眼眶,他委委屈屈地低语道,然后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虚虚勾住了艾伦的衣摆。 “其实我也不想哭,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我在这里……” 一边说着,雷蒙德一边按着自己的胸膛。 然后他抓住了艾伦的手腕,强迫艾伦用掌心抚向自己的胸口。 艾伦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在睁开。 他的掌心直接触到了雷蒙德的皮肤,隔着肌肉和骨骼,那个男人的心脏跳动依然是如此强烈且鲜明。 “只要想到艾伦的事情,我这个地方就会变得好紧张,好痛。” 雷蒙德像是没有注意到艾伦这一刻的僵硬无措,他低声呜咽着,小声地冲着艾伦诉说着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的话语是那样的真挚天真,与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属于成年雄性的荷尔蒙完全相反,但正是这种对比,愈发凸显出他这一刻的纯真与脆弱。 凝视着这样的雷蒙德,艾伦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抬手将雷蒙德眼角的眼泪缓缓地擦干净。 “其实,我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而已……” 艾伦说道。 而且真要说起来的话,现在最让他感到困扰的,反而并不是那个在走廊里企图想将他拖走的工作人员,而是即将与他共处一室,度过一整个夜晚的雷蒙德。 艾伦强迫自己忽视自己后颈那正在变得雀跃和躁动的信息腺,他在跟雷蒙德说话时,语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温柔。 恐怕就像是他之前在心底暗暗讽刺过的那样——没有什么人能够拒绝雷蒙德,哪怕在三年前,他还觉得对方不过是个该死的人渣。 “可是……可是我……” 雷蒙德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艾伦这一刻的心情究竟有多复杂,他看着艾伦,结结巴巴“可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语来。 反倒是艾伦在思考了片刻后,再面对雷蒙德时已经冷静了许多。 “基地里的人竟然真的允许你来我的房间过夜,你到底是怎么跟他们提要求的?” 艾伦皱着眉头问道。 雷蒙德的身体重重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垂下眼帘,飞快地掩去了眼底闪过的暗色。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很担心艾伦,如果不能跟艾伦在一起我就要难过得死掉了……”雷蒙德急急忙忙地回答道,但在看到艾伦的脸色之后,他又飞快地转了个话头:“艾伦,你,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待在这里……” “我只是担心今天晚上你今天的行为会让明天那些人对你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艾伦缓缓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有些隐隐作痛的眉心。 军事基地的这些傲慢的官僚在这之前一直就像是对待小白鼠一般对待雷蒙德,但现在却在忽然间对雷蒙德变得如此放纵,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呢? 艾伦控制不住地这么想。 也许是因为之前对那些人的感觉太差,艾伦总是觉得,他们这种近乎纵容的举动背后正隐藏着什么糟糕的心思。 是的,雷蒙德在很多时候显得相当凶狠,他那异化后的战斗力让他变成了人形兵器,但他那已经退化的心智却依然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还有什么比这种武力强大但智商底下的人形兵器更适合用来研究的呢? 艾伦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当初在猝不及防中在雷蒙德身上看到的那些试验痕迹。 哪怕艾伦之前已经以雷蒙德的伴侣身份对那些家伙提出过严厉的警告,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地跟雷蒙德比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在这些人的眼里,他和雷蒙德其实都差不多。 如果军事基地的那些高晨真的打算对雷蒙德做什么,艾伦其实并没有办法却帮助雷蒙德。 就在艾伦脸色阴沉的思考着那些人的动机时,雷蒙德忽然又一次扑向了艾伦。 “雷蒙德?你干什么?” 艾伦惊叫了一声,随即整个人又贴在了雷蒙德的胸口。 雷蒙德收紧了自己的胳膊,艾伦在前者的怀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闷哼——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几乎都要被雷蒙都给压碎了。 察觉到了自己的力气过大,雷蒙德连忙手忙脚乱地松开了艾伦,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艾伦离开自己的怀抱。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想回去,我今天晚上只想陪着你。” 雷蒙德用无比孱弱的态度放着凶狠的狠话。 “我只是……” “我会努力恢复正常的。” 雷蒙德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 艾伦不由愣住。 他可以感觉到,雷蒙德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抬起头,正对上雷蒙德带着泪光却又无比专注且坚定的目光。 “艾伦,我会变得更加厉害,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你了。我听医疗官说过,他们都说,我以前是一名军官,而且非常非常厉害……如果我恢复正常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像是现在这样欺负你了?” 说着说着,雷蒙德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些许哭腔 “对不起……艾伦。” 雷蒙德一遍又一遍地对艾伦道歉道。 艾伦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雷蒙德的身体正在颤抖。 “我以后不会这么傻了,我也想快一点恢复过来,然后我就可以保护艾伦了。” 有好一会儿,艾伦只能呆呆的盯着这样的雷蒙德发着呆。 他的心情简直复杂极了。 “雷蒙德……”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觉得自己喉咙里卡了许多话想要对对方说,但等到他真的开口,一切的词语都转化为了最简单的一声呼唤。 艾伦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今天真的想在我的房间里,就必须一切都听我的。” 艾伦说道,他的脸板了起来。 这让他看上去变得些冷漠,但只有艾伦自己知道,就在这一瞬间,看着雷蒙德的眼泪,听着他那些童稚的话语,他其实已经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他已经逐渐地接受了这个名为雷蒙德·莫克姆的男人。 这个人是他的丈夫,而今天晚上他们会在同一个房间里,度过一个夜晚。 艾伦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他的信息腺,真的很烫…… …… 而艾伦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雷蒙德喜极而泣,快乐地冲向艾伦的床铺时。 在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之前让艾伦颇为在意的那两名医疗官其实自始至终都并未离去。 他们就像短了电的机器人一般,静静地停留在生活舱室的门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们似乎正在凝望着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意。 只有他们脖颈处的某些圆形的斑纹,似乎正在泄露他们的情绪——那些斑纹正在逐渐扩张,并且变得鲜艳。 在艾伦终于对雷蒙德服软,并且以近乎宠爱的方式允许雷蒙德呆在自己房间之后,两名医疗官才缓缓的行动起来——只有“他们”才可以感觉到那一道来自于房间内部的严厉驱逐指令。 【离开这里】 简单的指令中实际上蕴含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复杂思绪,而作为“祂”实际上的一部分,“医疗官”们可以说是发自本能地不想离开艾伦。 如果不是作为主体的某个存在那过于澎湃的嫉妒心,“他们”甚至都想直接顺着生活舱室附近的结构缝隙径直钻进艾伦的房间。 【滚开——】 来自于“祂”的指令又加强了。 这一次,那指令中的威胁意味变得更加浓厚。 医疗官互相对视了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形。 这种变形并非是人们正常认知中的变形,而是一种完全特殊的改变。 他们的眼睛正在一点点消失,融化,反倒是脖颈处那些圆形的“斑纹”上,有无数晶莹湿润的漆黑眼球正在凸显。 他们的五官看上去更是古怪,简直就像是被贴在软蜡烛表面的五官塑料片,如今他们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唇,都正在缓缓地从柔软的面颊上缓缓流下—— 但就在几秒钟后,两名医疗官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容貌。 谁都不会想要在艾伦附近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虽然说此时时刻的艾伦压根不可能看到他们),毕竟在之前它们就已经进行过测试,作为脆弱的人类,艾伦完全不能接受祂真实的模样。 这个认知曾几何时也曾让作为主体的“祂”感到了些许伤心,但纳迦人绝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的种族,无论是作为主体的“雷蒙德”还是已经被分离出来的“他们”都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适合接近艾伦的形体。 而且,他们对此适应良好。 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可能就是随着身体的切分,主体与触手之间的共有意识正在逐渐减弱,难以解释的独占欲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所有切分个体之中。 【滚开,不然就将你们吃掉】 就比如说现在,一直到“雷蒙德”第三次发出了明确的,带有强烈威慑性质的指令,“医疗官”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迈着笔直的步伐一步一步飞快地远离了艾伦的生活舱室。 而站在风暴中心的艾伦,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 走廊,电子平台,走廊,岔道,气密门…… 医疗官们很快就回到了人类军事基地另一面的研究区。 在一条狭长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半椭圆形的大厅,数十间实验室宛若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大厅的四周,而在大厅的正中间,这是一个相当显眼的铁灰色悬浮平台。平台的四周遍布着整齐的方形的仪器台和半空中的投影屏幕。 这里满是管线和闪烁的数据,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监视探头。 时间已晚,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工作成员都是夜班,跟白天比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也谨言慎行了许多。 而此时他们行动时更是蹑手蹑脚,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一个神经憔悴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平台的正中央。 他那灰白的脸色,还有熊猫一般挂在眼测的黑眼圈,显示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得到正常的休息过了,而他的眼睛里还在闪烁着极为烦躁的目光。 他穿着与所有实验室成员几乎一致的白色大衣,胸口的身份铭牌上非常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科拉·阿尔德,A级研究员。 他的身份已经足够他站在这里,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也足够让其他低级研究员因为他的怒火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但阿尔德一直都很清楚,无论自己胸口的铭牌上刻着什么头衔,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杜兰的手下,一名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助手而已。 而此时的他,已经惹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比杜兰本人还要骇人的麻烦。 在那两名医疗官踏入中央大厅的一瞬间,阿尔德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男人眼睛里瞬间闪烁出暴怒的光芒,只不过,在看到自己周围的几名工作人员之后,阿尔德还是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两名医疗官弯曲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距离他最近的一间实验室。 这里只有两名普通的研究人员正在百无聊赖地敲着键盘,全息投影屏幕上显示,他们正在分析这段时间以来雷蒙德·莫克姆的血液成分数据。 在看到阿尔德之后,他们有些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阿尔德博士——” “先出去。” 阿尔德心烦意乱地冲着他们说道。 几秒钟之后,这间实验室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自己,还有那两名医疗官。 阿尔德愤怒地回头瞪了两名医疗官一眼,后者没有表情的面孔让他愈发烦躁。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微型电子脉冲隔绝器,然后他轻轻按下了那个按钮。周围的电子设备在隔绝器启动的瞬间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阿尔德却因此而感到了一阵安心,他很清楚,在这一刻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已经自动的替换为了预备的录像,而非现在的真实情景。 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向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发泄自己的怒火了。 “你们两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去他妈的,我让你们去那个病房是为了套出那个蠢东西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他如果恢复了又究竟记起了多少东西!我需要的是信息,是数据!可是你们两个又在干什么?!你们竟然像是仆人一样伺候起了那个怪物……你们竟然还允许雷蒙德·莫克姆离开病房,跟那个那个该死艾伦在一起!雷蒙德·莫克姆是个麻烦,那个该死的艾伦更是麻烦!他们两个就不应该聚在一起——可你们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被杜兰知道,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阿尔德歇斯底里地冲着面前的医疗官咒骂了起来。 他现在非常的后悔…… 早知道在那个自称是秘密部门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拒绝那一份酬劳。 但谁又能想到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呢? 阿尔德以为自己只不过需要去套个话,看看那个名为雷蒙德·莫克姆的白痴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那份酬劳来自于政府高层,而且丰厚到令人很难不心动。而阿尔德早就看清楚了自己,但凡在研究部还有杜兰的存在,自己就永远出不了头——那么,为什么不能拿那笔钱呢? 有了那笔钱……那笔钱…… 妈的,他就应该想得到,如果是那么丰厚的酬劳,背后代表的事情一定麻烦到了极点! 阿尔德并不是那种头脑空空什么都没有察觉的蠢货,早在雷蒙德差点掐断某个医疗官的脖子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想要打听到的事情十分棘手,而且……他也越来越难以脱身。 为此,他不得不让自己最忠实的下属充当了问话和试探的前锋(毕竟在潜意识里,阿尔德已经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而且他也确实不想靠近那个可以分分钟扭断他人脖子的怪物)。 可阿尔德怎么都没想到,正是这两个人,竟然会自作主张,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他们私自放开了雷蒙德的镣铐权限,让雷蒙德·莫克姆跟艾伦住在一起。 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严重的违规——哪怕这两个家伙压根没有什么隐秘的任务,就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日常工作,这个举动也会让他们陷入极大的麻烦之中。更不要说,他们现在还接收了来自于国家秘密机构组织的非法任务…… “你们这帮脑子进了水的家伙,为什么未经我允许进行这样的活动,你们——” “……” 可就在一连串尖锐的大喊之后,阿尔德忽然间止住了话头。 整个实验室里都弥漫着一股奇妙的紧绷气氛。 阿尔德背后缓缓渗出了些许冷汗,不安的感觉宛若毒蛇,缓缓滑过他的脚背。 他发现自己面前的两名医疗官依旧保持着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们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阿尔德,那双眼睛就像是无机质的玻璃所制成。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德光是对上那两名工作人员的目光就觉得有些微妙的……恐惧。 “你们……你们这……这两头蠢猪,你们这么看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尔德的脸色微变,他强撑着气势冲着对方吼了起来。 他的本意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凶狠,蛮横…… 可就在他咒骂的同时,他却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的低级医疗官的脖子上忽然浮现出了有些古怪的斑纹。 “你们……” 阿尔德恐惧地往后退去。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医疗官,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两个人。 是的,他很清楚地想起来了,至始至终,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面孔。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对方会眼熟呢?哦,是了,阿尔德看着医疗官他们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实际上来自于自己得力助手克莱辛,他们的嘴唇……有点像是实习生莱德,还有那名总是笨手笨脚的学生埃文。 他们的脸型……他们的身体…… 阿尔德可以在这两名医疗官的身上找到自己所有同事的身体特征,但偏偏却无法记起,这两个人究竟是何时来到自己的团队中的。 自己又为什么会会把他们认为是自己最可靠的下属呢? 强烈的恐惧宛若闪电窜过阿尔德的脊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卷入到了某种奇异而荒谬的事件之中。 阿尔德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伸手探向自己的衣服的内袋,然后掏出了一把激光枪对准了面前的医疗官。 不,那已经不再是“医疗官”了,他们甚至很难被认为是人类。 虽然说他们看上去依旧保持着类人的外形,但他们的皮肤下方已经完全被簇拥着的环形斑纹所占据了。 那些奇异的斑纹形状完全就是从他们身体内部发散出来的。 那斑纹在闪烁,在移动,在蠕动,似乎每一个色块,每一道条纹都拥有自己的生命,而它们只是被勉强地束缚在这狭小逼仄的人体之中。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尔德喃喃地说道,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踉踉跄跄地又后退了几步,枪口已经对准了那奇怪地非人之物。 阿尔德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庆幸,在接受了那场秘密交易之后他一直保持着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 他的手指正在用力扣动扳机—— 然后,他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恍惚了起来…… 为了能够打中怪物,阿尔德一直在死死盯着对方。 他的虹膜中反射着“医疗官”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斑纹。 那些斑纹在不停的跳动,发出鲜艳而诡异的微光。 脑子似乎正在融化。 在最后一丝意志消散之前,阿尔德的心底飞快地闪过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意志,他的愤怒,他的记忆全部都在融化……融化…… 然后,新的他,就在那不断跳跃变换的斑纹中逐渐成形。 …… …… …… “你们这两个家伙……” 阿尔德觉得自己只是微微愣了愣神,口中咒骂的话语尚未出口,随即又卡在了喉咙中。 面前的忠实下属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记忆还有思维都变得格外混沌,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忽然觉得…… 也许自己两名得力助手的自作主张,实际上一个不错的主意。 啊,对啊,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会那么愚蠢的发脾气呢? 阿尔德百思不得其解。 让雷蒙德和艾伦呆在同一个房间里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毕竟这样就可以彻彻底底地稳定雷蒙德的情绪,并且平复他的心情。 同时,让一名Alpha和一名Omega呆在一起,也可以更好地促进雷蒙德的恢复。 这意味着……他也可以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更多的情报。 更多的情报,即是更多的钱。 还有什么方案会比这个更完美吗? 阿尔德简直想要大笑。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杜兰——如果让杜兰知道他们今天的行为之后,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哦,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处理的事情…… 阿尔德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那名政府人员给自己提供的许多“小妙招”,如果运用那些工具的话,瞒过杜兰还有其他人并不难。 …… 两名医疗官保持着之前淡漠的模样,静静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人类。 阿尔德自己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沉思,但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他现在的模样其实颇为吓人——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面部肌肉格外扭曲,大量的冷汗涟涟而下,几乎要浸透他的全部衣物。 “医疗官”从始至终都不曾发出任何的声音,但阿尔文却像是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为他们准备好了所有的台词。 他在这个寂静空旷的房间里自顾自地着独角戏。 “哦,是的,我觉得确实可以这么做。” “没关系,我能搞定——” “你们做得很好……” 他的视线越过了“医疗官”,自己一人绘声绘色地说。 紧接着他的身形踉跄了一下……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已经眼神清明,面色平静,再也没有了之前那副神经质的焦躁模样。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皱了皱眉头,有些纳闷于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将自己的两名属下拖入这样一间实验室进行秘密会面。 “我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而你们只需要看管好雷蒙德·莫克姆。” 他冲着自己的下属说道,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只不过,与对方接触的一瞬间,阿尔德因为掌心所抚摸到的那种柔软潮湿的触感而打了一个冷战,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但随即他又回过了神。 今天总觉得晕晕沉沉的……阿尔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他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医疗官甚至都没有跟随他离开那间实验室。 在金属门闭合的同时,两名医疗官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发生改变。 他们的五官变得空白模糊,身形的轮廓也逐渐从人形转为了细长的长条形状,最后,无数散乱的白色蠕动的肉块噼里啪啦地医疗官的制服中掉落出来,它们在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些肉块又纷纷开始蠕动起来,它们一点一点拼合成一条类似于触手的东西,然后沿着墙壁飞快地钻进了通风管道之类。 如果任何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能够看到整个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墙壁之后的东西,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所见而陷入彻底的绝望与恐慌之中。 那些曾经维系着这座堡垒正常运转的系统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了触手,粘液与肉块的海洋。 黑暗之中,独属于纳迦人的皮肤斑纹正在不断地闪烁着微光,它们直接迷惑了内置在管道内部的检查监视系统,让那些人类觉得这里一切都还正常。 而除了那些肉眼可见的粗壮触手与蠕动的肉块之外,还有无数细如发丝的透明触须蔓生而出。 它们直接从军事基地那错综复杂的结构部件缝隙中蔓延出去,在空气中轻柔地摆动着……越是靠近艾伦的生活舱室,这些难以察觉的细丝就越是茂盛,那是被“雷蒙德”分离出去的硕大身体,正在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使用这触须上丰富的感受器嗅闻着空气流动的气味分子。 那是从遥远的方位……从艾伦的生活舱室里流转出来的气息…… 当然,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也不仅仅是那些隐蔽性良好的触须,事实上,“雷蒙德”身体上的那些吸盘,感受器,瞳孔,全部都有意无意地从各个缝隙中钻了出去。 它们对准了艾伦的方向,静静地,狂热地注视着对方。 【那是艾伦】 【我们的艾伦】 即便隔了这么远,雷蒙德依然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体里那些细小的窃窃私语。 “唔……” 生活舱室的内部,艾伦在雷蒙德的怀里打了一个冷战,随即又缓缓地睡去了。。 睡梦中的他当然不会知道,如今在他身旁与他分享着这个房间的同居者,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形态。 柔软,硕大,表皮泛着虹色光泽的巨大白色外星生物几乎快要填满整个生活舱室,无数粗大狰狞的触手环绕着祂,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不断蠕动和扭曲——会因为信息素而感到焦躁不安的人从来都不止艾伦,事实上,比起后颈发热的艾伦来说,“雷蒙德”几乎整个身体都在经受着难耐地折磨。 对艾伦的渴望已经强烈到了让它的触手都不由自主开始痉挛的程度。用来摄食的啮噬腕中不断滴落着厚重粘稠的涎液,而更加糟糕的是,那种源于本能的热切渴望让雷蒙德……白皇帝……身体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无数茁壮粗壮的生·殖腕——白皇帝必须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才能勉强控制住那些不断在半空中摇曳,扭动的东西。 【艾伦……艾伦……*&……&……¥%】 细小的窃窃私语自身体地各处不断回传到白皇帝的核心之中。 那些本能的低语与呼唤很快就在荷尔蒙的作用下转换为了甘美粘腻的低吟。 “嘶嘶……” 白皇帝猛然间探出一根布满利齿的摄食腕,将一根悄悄探向艾伦的触手一口咬断并且吞入体内。 暗绿色的粘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粘液可以勉强被认为是纳迦人的血液)不断地那根不听话的生·殖腕断口处喷涌而出,介于生·殖腕的特殊性,罕见的剧痛袭向白皇帝的核心,迫使祂瞬间变得冷静了许多——当然,也凶残了许多。 【滚——】 白皇帝睁开了自己身体表面的所有眼球,警告性地朝着缝隙的无数“自己”投去冰冷的一瞥。 在祂的视线所到之处,之前在本能的驱使下躁动不安甚至有些疯狂的触手与肉块齐齐颤抖了起来。然后,它们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收敛起了自己身体体内那细微的独立意识,不再动弹。 一直到这一刻,静谧,美妙而平静的夜,终于来临了。 在实验区的中央控制室里,阿尔德忽然笑容满面的给所有的当值人员放了假,根据他的要求,研究人员唤醒机械助手对雷蒙德·莫克姆这个个体进行后续的数据分析与收集。 在安稳的生活舱室里,艾伦正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沉沉地睡在无数苍白的触手交叠而成的肉质的大床之中。 而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另一边…… 一名基础款的AK-13型号清洁机器人在心无旁骛的转动着自己的滚轮,仔仔细细的打扫着军事基地内的一条少有人经过的通道。 但很快,它就不得不停下了今天份的工作。 探测仪查验到,在走廊的正中心有一大块有机物构成的巨型垃圾。 这块巨大的垃圾由大量固型有机物所构成,这其中还包括数加仑左右的液体污垢…… 老式清洁机器在那一大块有机垃圾面前停了下来。 经过一番计算之后,它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垃圾存储仓很难同时容纳下如此大块的垃圾。 只能按照程序先对垃圾进行分割了。 清洁机器人清洁转轮上的海绵片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滚轮边缘冒出来的锋利刀片。 它抬起了自己的机械手臂,然后朝着那一大块有机垃圾切了下去……液体污垢从垃圾的内部渗透并且飞溅了出来,甚至污染了清洁机器人自身。 只不过,这种清洁用机器人却并没有在意这些。 将那一大块有机垃圾切割成均等的小份之后,它的机械手臂探伸出来,将已经切分好的垃圾块捡入了垃圾舱内。 紧接着清洁喷头开始工作,大量的清洁液由高压水枪喷出来,将它自身以及这片走廊上飞溅的所有液体垃圾全部都冲刷干净。 整个过程耗费了清洁机器人长几小时的清洁工作,到了后期,它因为电量不足而不得不先行停下手头工作,回到基站进行充电。 滴答…… 滴答…… 黑红,粘稠的液体是垃圾仓的缝隙中缓缓地流下来…… 机器人毫无所觉,它毕竟太老了,早就需要更换,但一直以来都无人向上级提起这件事。 它还需要再充一会儿电,再来对这片区域进行后续处理。机器人很快就开始执行起处理器发送出来的指令。 随着履带的滑过,一道殷红的车轴印留在了光可鉴人的走廊地面上,而尚未被机器人打扫干净几块固形垃圾依旧躺在原地。 那是一颗已经被切成割下来的人头,如今正睁着自己灰白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机器人的离去。只不过,即便已经死去许久,所有的血液也都因为高压清洁液的冲洗而消失殆尽,这颗人头的脸上,却依旧残留着他死去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奇怪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古怪笑容。 似乎……他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之中。 如果艾伦在这里,他一定能够一眼就认出,这块“垃圾”,正是在一夜之前,企图将他拉往走廊深处的某位“工作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