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墨子渊的笛声却骤然停住,他脑海中突然出现楚沐笙在这院中练枪法的身影,身姿翩若惊鸿。 又好像看见楚沐笙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看见他楚沐笙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意见:“王爷,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这院里练了……” “王爷,你怎么停了?” 苏清荷疑惑的声音打断墨子渊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恰时,护卫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时入宫。” …… 皇宫,紫微殿。 楚沐笙跟着墨子渊走入。 见他向楚国皇帝谢玄行礼后询问:“皇兄,这么晚召我入宫何事?是因为今天那份边疆急报?” 谢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敌军突袭,沈家军主将受伤,边疆求援。” 墨子渊沉吟一瞬:“沈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沈明修吧?真是无用。” 楚沐笙一顿,说是沈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沈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楚沐笙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墨子渊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谢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彦年,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楚沐笙?” 楚沐笙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墨子渊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楚沐笙,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谢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墨子渊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墨子渊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谢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墨子渊识相地沉默。 谢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墨子渊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谢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墨子渊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楚沐笙一路跟着,看着墨子渊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墨子渊,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墨子渊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墨子渊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墨子渊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墨子渊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墨子渊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楚沐笙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墨子渊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墨子渊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墨子渊,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墨子渊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墨子渊入寝后,楚沐笙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墨子渊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楚沐笙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楚沐笙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楚沐笙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墨子渊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楚沐笙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墨子渊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墨子渊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墨子渊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墨子渊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沈,叫……楚沐笙!”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楚沐笙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楚沐笙忍不住望向墨子渊,却见墨子渊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楚沐笙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墨子渊跨步往台阶上走去,楚沐笙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楚沐笙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墨子渊平安无恙,岁岁雨绮。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楚沐笙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