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侯爷与几位大人,已在客栈外等候。” 宋娇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敏感地害怕好容易得来的亲人弃她而去。 准备妥帖,她慢吞吞走下客栈,踏出门槛的刹那,侍卫上前,三尺封条“啪”地一下拍在门板上。 宋娇娇回头看,百味陈杂。 这里她和娘朝夕共处五年的地方,就这样尘封了…… “等等,我娘……” 她失声喊着,小手就扒在门扉。 她不能丢下娘在这里…… “傻丫头,你娘请出来了。”玄烨眼圈明显红肿,骨骼分明的手盖在小奶包的手背,续而缓缓包裹握紧。 宋娇娇回头,一辆黑沉沉的乌木马车前是玄老爷子和大舅,二舅。 他们都和三舅一样,憔悴疲惫。 宋娇娇怔了怔,明白过来,亲娘就在马车里,她会随着自己一起回家。 她的小爪子从玄烨掌心抽离,向着马车走去ʝʂɠ。 玄天戌條地皱眉,伸手拦住了小奶团去路。 宋娇娇看了看大舅,伸手推开,双手攀着马车的边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脑袋顶开了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软塌,她的娘,就躺在哪里,身上是柔软的被褥,就好像,睡着了。 宋娇娇爬过去,跪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玄天戌与老爷子相视一眼,老爷子示意不必管,相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这丫头性子倔,和蓉儿如出一撤。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夏河郡出发,途径两个州府,方至汴京境内,前前后后六日光景。 然而,汴京早已乱作一团。 第6章碰一鼻子灰 叶家乃是表亲,侯妃长姐下嫁之地,而今子嗣叶丞宗,与妻子方氏,急得团团转。 “听说是去夏河郡接玄蓉,这要是真把人带回来,当年的事岂不是就败露了?” 遥想十二年前,二人从侯府将年幼的玄蓉掳走…… 再联想到玄家那一个个文人虎将,双双不寒而栗。 “老爷!老爷!” 家丁恰时送来了消息,“侯府已至南城门!” 宋娇娇经历一路颠簸,除了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 江川侯府外,已有乌泱泱的一片人相迎。 玄至澈在乌木马车前拨开帘子,宋娇娇早已双腿麻木。 看她走两步跌一步,玄至澈索性将小奶团架起来,放在自己肩头。 白衣公子身形消瘦,玄烨凑上前,抢过奶包,让其坐在自己胳膊上,一只手就能将她拖起。 “三弟,这可不是你的军机营。” “二哥,你这身子骨,摔了小丫头如何是好?” 两人之间无端端生出硝烟味,玄天戌眼底一抹不耐,“你们几岁?” 玄老爷子清咳了两声,负手在巍峨的侯府前,表亲叶家,以及一众家仆丫鬟,齐齐地跪下来,“恭迎侯爷,恭迎小郡主!” 震天的喊声,宋娇娇瑟缩了下脖子。 老爷子的脸蓦然一沉,“官派作风,成何体统!” 叶丞宗先是一颤,旋即起身,拍了拍膝盖,“侯爷说的是,先入府,咱们叙叙家常也好。” 一群人散去,各忙各的。 玄老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宋娇娇克制地张望,粗大的梁柱漆着朱色,匾额龙飞凤舞的“江川侯府”四个大字,门口两尊麒麟雕刻地栩栩如生。 在夏河郡,宋家算是富有的,不过再富有,从始至终她和娘的容身之地只有柴房那块地方。 而江川侯府之大,是她前所未见的。 进入府门,假山流水,花圃回廊。 融化的雪珠子,顺着琉璃瓦滴落下来,形形色色的家仆,数不清也记不清。 过了前院,就是中庭的大堂,一张八仙桌上,美味珍馐摆满,宋娇娇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就是那盛着琼浆玉液的器具,也是极其考究的。 玄烨将她放在椅子上,悉心地垫了狐裘的蒲团,玄至澈取来个汤婆子让小奶团捧着。 所有人的重心似乎都围绕着这个半大点的孩子,叶丞宗看在眼里,故作轻松道,“侯爷,这便是小郡主吧,生得和四小姐一模一样,真是个美人胚子。” 玄老爷子缄默,玄天戌分不清喜怒道,“叶大哥一贯消息灵通。” 叶丞宗心里没底,讪讪笑了笑,“小郡主认祖归宗乃天大的事,我也算半个玄家人,自当尽自己一份心意。” 说着,他亲力亲为地斟酒。 宋娇娇瞄了叶丞宗两眼,是个年长的叔叔,眉毛很长,胡子稀稀拉拉,虽然是笑着,却感觉不到善意。 她喜欢不起来,也坐得不安稳。 娘还在马车里…… 众人满了酒,叶丞宗拍了拍手,便有穿着清凉的舞姬与乐师入内。 “准备仓促,为博小郡主一乐。” 叶丞宗笑着,却不见玄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丝竹琴瑟响起,突然,老爷子猛地拍桌,震得杯中清酒溢出,他吹胡子瞪眼,怒喝道,“喜事?我蓉儿尸骨未寒,何为喜!” 乐师吓得停住动作,叶丞宗懵了。 玄天戌阴冷嘲道,“侯府是丧而非喜,叶大哥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叶丞宗心神惶惶,血液凝固,这才嗅到危险气息,当下噗通跪下,“侯爷息怒,是小的鲁莽!” 本以为庆着那小妮子归来之事,便能囫囵地将当年的事掩盖去,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除了拍马屁,表哥还会做什么?”玄烨冷冷睨去,清俊的脸上一丝不屑。 叶家在姑妈去世之后,一事无成,若非老爹看他们可怜,不想侯府亲眷落魄,施舍些产业,他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凡是侯府之事,总惦记着横插一脚,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叶丞宗面色难堪,红一阵白一阵,还是老侯爷不悦喝道,“带着你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给我滚!” “侯爷恕罪。” 叶丞宗夹着尾巴逃遁,大堂里恐怖的威压,似要生生将他撕碎。 前院里,方氏静候佳音,却见丈夫狼狈而出,不禁揪紧了一颗心,“怎么了?侯爷知道四小姐失踪的猫腻了?” “悄声点!” 叶丞宗厉声呵斥,一肚子冤枉气,“为他们接风洗尘我还有错了我?大呼小叫什么,我还不乐意呢!” 踢到了铁板,费尽心思准备的家宴,反倒成了笑话。 方氏附和地说上两句,全然没注意到跟来的小女儿,正探头探脑往里往,不服地噘起嘴来。 什么小郡主,姨爹从前最疼爱的是自己,小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7章怪物 前院之事玄家人一概不知,玄至澈舀着八宝莲子羹吹凉了送到宋娇娇嘴边,“找回娇娇确是喜,不过表哥他,也太急于邀功。” “无需再提。” 老爷子烦心,挥了挥手,“老大,你去订上一副棺椁,老二,你去打理事务,蓉儿跟着我们长途跋涉,尽早入土为安。” 嘴边的汤五颜六色,宋娇娇却没有胃口。 她扯了扯玄至澈的袖子,脆生生问道,“二舅,能让我陪着娘么?” 玄至澈看她谨小慎微的表情,疼惜地捏了捏她的脸,“孩子,生离死别,以后我们会代替小妹陪伴你。” 宋娇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是待她很好,可是…… 玄蓉的葬礼安排在两日后,汴京这种地方,有点风吹草动,不肖半日,便会口口相传,很快就是人尽皆知。 这传到宫中,一道御旨就降下来了。 念及江川侯府劳苦功高,痛失爱女,赐陪葬品不胜枚举。 这日,宋娇娇着了素衣,巴掌大的脸愈发白嫩,小爪子攥着招灵幡,看起来头重脚轻。 她笔挺地站在灵堂的棺材前,周遭烟雾缭绕,香灰弥漫。 吊唁之人来了又走,皆是不相熟的,她也不知道怕,就像跟木头桩子。 直至一位灰衣长衫的男子踏进门…… 宋娇娇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回过头,只是晃了眼,依稀瞧着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之所以没瞧真切,只因大舅玄天戌高大的身影拦住了来人去路。 “御史什么意思,是不欢迎我来?” 那人口吻慢悠悠的,如同在谈论天气好坏。 玄天戌寸步不让,周身冷冽,“国师造访自是蓬荜生辉,只不过我小小江川侯府,怕是受不起!” 宋娇娇不明白,为何旁人都让进,偏偏此人拦在门口。 她默默地回头,扛着招灵幡紧了紧,只觉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好像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宾客之多,汴京非富即贵的,皆照了个面。 日头偏西,灵堂里这才安静下来。 外公和舅舅在忙,四周静悄悄的,宋娇娇向前两步,这是她陪同娘亲的最后一晚…… “不就是个死人嘛,兴师动众的,皇太后下葬也没这么大阵仗!” 就在宋娇娇到棺椁前,一个七八岁小姑娘迈进门槛,满是轻蔑地哼着,手里摇晃着一支香。 小姑娘细皮嫩肉,穿的是金丝翠绿罗裙,纤细的手腕套着金镯子,眉心画着荷花妆面。 迎面而来的贵气,宋娇娇下意识低下头。 她初来乍到,来者身份尊贵,她不可给外公惹麻烦。 宋娇娇打量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也细致地将宋娇娇审视了个遍。 是生得个好模子,明眉大眼的,用爹娘的话来说,就是个小狐狸蹄子! 叶舒雨剜了宋娇娇一眼,大摇大摆到灵前,随手将香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