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随意一瞥,抢救室半开的门里,程云清看见最靠门边那张病床上的病人,但这个视角看不到全部,只是胸部以下的地方。她一下子就注意到那人正在输液的手,那奇怪的摆放姿势,八成是脱臼了。小臂外侧还有一道六七厘米的伤口,伤口整齐,照她的经验,推测应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所伤。 这次出门旅游前,程云清的父母三番五次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原因是看了几个腾冲市抢劫杀人的新闻,加上毕竟是西南边陲,在父母眼里那就理所应当是个遍地强盗横行的地方。 程云清还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抢救室另外半边门也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医生,侧眸打量她一眼,大概以为她是哪个病人家属。程云清垂首别过目光,那医生便步履匆匆地径直走开了。 正打算调头往回走,一抬眼,透过双双敞开的抢救室门,这次程云清看清了刚才那个病人的全貌。 她定睛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有点儿矛盾,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准确形容眼前这个人——他的身形修长清瘦,手臂肌肉线条却明显,看起来很有力量感,但此刻双目紧闭,整个人苍白而虚脱,忽然间,他开始全身剧烈地抽搐,血管青筋旋即暴起,端正的五官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不堪。 旁边的护士连声惊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病床前查看情况。 “云清,走啊。” 身后传来邹静的声音,程云清收回目光,转头看见她已经脱下手术服,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程云清迎上去,邹静把正在围围巾的手放下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问:“想吃什么,烧烤好不好?” “我随便。”顿了一下,程云清转眼,轻笑着揶揄她:“你现在敢吃夜宵了,不减肥啦?” 邹静怪叫着吐槽,“还减什么肥啊,每天累得要死,只能靠卡路里缓解……你呢,你们科室忙不忙?” “也忙啊,这次出来的假都是请了好久才批下来的。”程云清笑起来,从她今夜在这家医院的急诊情况来看,倒还比她轮班急诊时看的病人还少些。 邹静感慨道:“你们是大城市的三甲,又是神外那么厉害的科室,我们这种小地方当然比不了咯。” 两人并肩聊着走到急诊楼门口,正好开过来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前,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人,面容凝重,行色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走进急诊室大门。 浓墨般的夜色里,借着室内透出的灯光,程云清瞥见门口那辆越野车的车牌,打头是两个红色的字母 WJ,是武警的车。 “奇怪,有人报警了?” 邹静回头看向那两人的背影,他们明显是冲着抢救室的方向去的。 程云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邹静转过脸,见老同学面露疑惑,压低了一点声音,跟她说:“可能是我们同事报的警,刚才抢救了个病人,吸毒的。”停顿一瞬,声音更低了:“……搞不好是贩毒的。” 程云清一愣,邹静又说:“不过一般的量没那么大,刚送过来的时候差点猝死。” 程云清听完反应了下,抿抿唇,也说不出什么,轮急诊时她不是没见过瘾君子,很容易分辨,多是大半夜跑到医院来,看上去神志昏聩,抓耳挠腮说自己浑身难受哪哪儿都疼得要死,张口就要求打杜冷丁,但像刚才那样的,她还从没遇到过。 回过神,程云清拉着邹静继续往前走:“要是遇到这样的还没人报警,那你们医院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到位了。” 邹静不以为意,解释道:“我们这小地方,挨着缅甸,吸毒的人不要太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你报警,最多不就拘个留罚点儿款,放出来还得继续吸。” 这个话题太沉重,邹静叹口气,语气漠然却不自觉带上点儿矛盾,“真沾上了,这辈子就到头了,好一点儿倾家荡产落个全尸,还有人以贩养吸的,自作孽,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两人边说边走出医院,来到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已经接近凌晨时分,前前后后只有这家店还开着门。程云清和邹静笑着谈起很多读书时的往事,大学的同学,还有目前各自的生活。邹静毕业后便回到老家这边工作,跟她一个同乡校友结了婚,日子过得平淡而顺利。 “你呢,平时很少跟大家聊天,都不知道你们的近况,你该结婚了吧?”邹静问。 程云清低下眼睛笑笑,摇摇头:“没有。” 邹静吃了一口烤串儿,接着问:“有男朋友吧?” 程云清顿了下,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状,邹静皱眉:“怎么,不会一直没谈吧?” “一言难尽。”她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淡笑道:“总之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她说的是实话。 后来聊了些这个那个的八卦,时间太晚,程云清还没收拾行李,两个人只好道别。 第二天,程云清乘飞机返回江州,她坐在机舱里,望着窗外的连绵起伏的低山和丘陵,回忆起这些天去过的地方,世外桃源一般的古镇,清澈见底的黑水河,蔚蓝汹涌的怒江,心里突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边陲小城,回到霓虹闪烁的大都会去。 这样新鲜而未曾踏足过的世界,就连空气似乎都能让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而城市里那些按部就班、毫无波澜又一成不变的生活,每日身在其中,仿佛能嗅到人慢慢老去而腐朽的气味,生死都无法让人动容。 作者的话 听灯 作者 2023-12-05 本故事时间背景设定为十年前,国家大规模打黑行动之前。提及现实中地名的一切情节观点纯属虚构,无意冒犯。 神外医生X边防武警卧底/1V1/双C/HE 二、重逢 半年后,江州。 暮春时节。 晚上六点,程云清照例到单位医院急诊楼轮班。 她的诊室在一楼,推窗便能看到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有零星几个家属和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病人在步道上推着轮椅散步锻炼。 花坛里栽种的几株垂丝海棠已经开到荼蘼,花朵细密掩映在浅碧繁芜枝叶里,风吹过,细碎的花瓣打着卷儿飘落枝头,像在一片粉白的湖面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今日程云清简直像是个忙得脚不沾地的陀螺,刚跟前一班医生交接完,救护车马上送来一个心梗需要急救的病人,尽管现在已经过了清明,天气早已回暖,心脑血管的病人数量却没见比年前少。后来又来了两个出车祸的,其中一个脑出血,好不容易才抢回来,整个急诊楼的人都忙翻了天,走廊里到处都是焦灼徘徊的家属。 全部处理完后,程云清从抢救室回到外科诊室,刚想趁这个空当去个洗手间,就有个被自己养的藏獒咬伤的患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满脸涕泗横流,哭着喊着求医生救命。 程云清先是低头查看了下他用手紧紧捂着的屁股,并未见血流不止,她手一抬,指着旁边的挂号窗口:“先去挂号。” 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回到诊室,夜色渐深。 程云清坐在电脑前,准备接着叫下面的号,鼠标点击0171号陈鸿江的姓名后,门外那个刚才自称被藏獒咬了的伤者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才刚到门边,外面忽然乌泱泱地来了好几个人,程云清抬眼,忍不住皱起眉。 “不好意思啊几位大哥,叫的是我的号……”陈鸿江好声好气地抬高声音提醒。 “叫你妈叫,没看到老子被砍流血了?再废话砍了你!”一个穿黑衣服杀气腾腾的男人一把推开陈鸿江,冲进急诊室,后面五六个黑衣人呼啦啦接连跟上,每个人身上或脸上都挂了彩,打头那个进来的人嚷嚷着就跟程云清说:“医生,医生,我们被砍了,快帮我们看一下!” 是刀伤,程云清有些愣神地看着他脸上皮开肉绽的血口子,还未及作出下一步的反应,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她的视线下意识移过去。 “旭哥,让旭哥先看!”几个穿黑衣服的人纷纷让… 半年后,江州。 暮春时节。 晚上六点,程云清照例到单位医院急诊楼轮班。 她的诊室在一楼,推窗便能看到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有零星几个家属和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病人在步道上推着轮椅散步锻炼。 花坛里栽种的几株垂丝海棠已经开到荼蘼,花朵细密掩映在浅碧繁芜枝叶里,风吹过,细碎的花瓣打着卷儿飘落枝头,像在一片粉白的湖面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今日程云清简直像是个忙得脚不沾地的陀螺,刚跟前一班医生交接完,救护车马上送来一个心梗需要急救的病人,尽管现在已经过了清明,天气早已回暖,心脑血管的病人数量却没见比年前少。后来又来了两个出车祸的,其中一个脑出血,好不容易才抢回来,整个急诊楼的人都忙翻了天,走廊里到处都是焦灼徘徊的家属。 全部处理完后,程云清从抢救室回到外科诊室,刚想趁这个空当去个洗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