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没敢开口,只是挺了挺自己的胸,默默支援小裴爷他们。 谢道之一边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几下,“老三,我必须确保事情的万无一失。” “既然是确保太子万无一失,那就不要打着什么江山社稷,为国为民的旗号。” 薛知景狠狠的咬出这三个字,“你不配!” “老三,你……” 谢道之瞠目欲裂,急剧的喘息起来。 “先帝这个当事人,尚且知道两国交战,不乱军心,偏偏你,用郑家的一百八十口,去戳老将军的心。” 薛知景说到激动处,牙齿都在发抖。 “那一百八十口中,有老将军疼爱的儿子,有老将军同胞兄弟,有少年英气的他的孙子,也有陪着他几十年的忠仆下人。 一百八十口,就等于在老将军的心上捅了一百八十刀,每一刀都在凌迟着他的血肉。 你读过那么多的圣贤书,书上教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书上没有教你,阴谋算计,枉顾人命,难不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逆子,你这个逆子!” 谢道之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整张脸因为愤怒,五官变得扭曲起来。 所有人都被三爷的话吓傻了。 尤其是裴笑。 这话褚一诺能说,你谢五十不能说啊,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父亲,是长辈啊。 “谢大人啊!” 薛知景突然大吼一声,滴下两行热泪。 “你不能用这样卑鄙的手段,用在一个为国杀敌的老将军身上,你可知道他因为这件事,一夜白头!” 谢大人? 谢道之身子一软,跌坐在太师椅里,喉管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一诺刚刚那样逼他,他都还能沉着应对,但此刻面对亲生儿子的质问,他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褚一诺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薛知景。 这人怎么了? 怎么和她一样激动? 薛知景低下头,含泪对上褚一诺视线,“郑老将军的死,由我来复盘如何?” 褚一诺没说话,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心口。 心口是疼的,像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撕扯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可老将军的死,必须由他来复盘。 十年,太久了,他在谢家活得如鱼得水,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就真的是谢三爷。 可从今天开始,他不能再做谢三爷,也做不回谢三爷。 所以他要亲口讲述一遍老将军真正的死因,好让心口的痛蔓延到各处肌肉骨缝,四经八脉,最好能让他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痛,才能和过去割裂开来。 “我没事。”他冷静开口。 “好。” 褚一诺从他怀里走到他身侧,手主动握住他的,“你只管复盘,若有错,我会纠正。” 错不了。 薛知景在心里回答了一声,凌厉的目光带着勾,看向谢道之。 “郑家血案发生在永和八年七月十五,案子发生后,你就知道你的计谋成功了,先帝对郑家动手了。 但是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于是立刻派人赶去北地。 京城到北地,如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只需半个月,八月初,老将军就得知了郑家一百八十口被灭的消息。 “老将军知道消息那一瞬间,想必是万箭穿心。” 薛知景不紧不慢地换了口气。 “谢大人如果体会不出来什么是万箭穿心,可以回忆一下永和八年我生的那场大病,差一点就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儿子尚且让你痛不欲生,五个儿子,再加上所有老将军至亲的人,我想他应该比你死一个儿子,痛上千倍万倍。” 如果言语是匕首,那么这一刀正中谢道之的心口。 他脸上一片灰败。 “老将军不傻,郑家被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窝藏先太子遗孤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他甚至能隐隐猜测到,是谁下的手。 没过多久,朝廷的监军到了北地,皇帝派来的是他的心腹太监严如贤。 严如贤的突然到来,能蒙蔽住所有人,却瞒不过老将军。 此刻,他清楚的意识到,皇帝这是要他的命来了,也更笃定地确认了皇帝就是那个对郑家下手的人。” 说到这里,薛知景停顿了一下,将眼里的一点残泪逼进去。 “他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还和往常一样练兵,巡察,我不知道叶东和陶家三兄弟有没有发现他的不对,或许是发现了,或许是没发现。 他们死了,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我只能想象一下。 但步六发现了。 他发现老将军的精气神没了,他发现老将军的头发白了,他发现老将军眼里的光淡了,他说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薛知景看着谢道之的目光,锋利起来。 “谢大人,你是刽子手,你亲手把一个浴血征战的大将军给杀死了。” 谢道之忙摇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杀人,有时候不需要用刀。” 薛知景冷然道:“流言可以杀人,痛苦可以杀人,绝望也可以杀人。谢大人,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 谢道之说不出话来。 那一声“谢大人”对他来说,太过刺耳, “就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没了;原本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都死了。” 薛知景的声音,也透着绝望。 “就是天大地大,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第八百七十七章陌生 谢道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三。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很陌生。 比叫他“谢大人”,还要陌生。 这时,老三又沉沉开口。 “我想严如贤在观察老将军的同时,老将军也在暗中观察着他,或者说,他在等待着严如贤拿出皇帝赐死他的密旨。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又猜出了皇帝的用意:等他打完胜仗,再赐死他。 人的终点都是死,老将军也不例外。 但他有两条路,可以走向终点:第一条是按照皇帝的意愿打了胜仗,然后等着赐死;另一条是索性战死在沙场上。 众所周知,他选择了第二条。” 薛知景冷笑一声:“谢大人,你不防猜一猜,他为什么会选择第二条?” 小裴爷他们听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三爷说话的腔调,不知何时也变得和褚一诺一模一样。 褚一诺审人的时候,就喜欢问一句“为什么”。 “老三……” “谢大人,请你回答。” “你……” 谢道之眼球充血,索性咬牙道:“左右是个死,战死的名声还好听一些。” 薛知景发出一声冷笑:“他都断子绝孙了,还要好名声做什么?” 谢道之被问得一噎。 “就像你不是晏行,不明白晏行的心魔为什么会是你的一封家书;你也不是郑玉,自然也不会明白他选择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知景看着他,眼底一层一层涌出来的是郑家男儿才有的霸气和决绝。 “让我来告诉你,你给我一条一条听清楚了。” 乱了。 彻底乱了。 裴笑胆战心惊地看着谢道之,生怕他抡起胳膊,照着谢五十的脸就是一巴掌,大逆不道啊! “头一条,是为战局。” 薛知景:“因为汉王的无能,战事被拖到了九月,北地进入冬季,一来十万将士拖不起,二来华国的国库拖不起。 前头宋知聿领兵打了近两年的仗,消耗了多少银子?华 |